方文的茶诗丨茶缘(下)
《夜同少月过许铨臣小饮》七律有这样四句:
褰裳涉水路非远,乘月叩门僧自知。
以果当茶休汲井,将灯照壁细看诗。
方文在很多首诗中用了“苦吟”二字,可见他对唐代苦吟诗人贾岛的仰慕之情,“乘月叩门”也是用的贾岛的典故。写出了月夜的静谧。方文诗中又出现了“以果当茶”,把仿佛世外的气氛再一次渲染,完全没有人世烟火味了。
明末以气节自持的文人,出世的途径各异,皈依佛教者甚多,如八大山人朱耷、《桃花扇》中老赞礼原型张瑶星则都是皈依了道教。方文到山东漫游时,到了济南,在趵突泉品茶时,就是道人接待的。这位道人应该和方文有较多共同语言的。另有《张道人园居歌》:“道人性复知爱客,每日烹茶供肴核,此间安乐忽思归,且待秋凉再区画。”有茶可品,方文不思归了。
方文对于泉水情有独钟,因为他所嗜好的茶与酒都离不开泉水也。曾经有多次经过无锡,但因行程紧促,没有能在惠山停下来。甲申那年,他终于有机会亲自探访了“天下闻”的“惠山之泉”,并且写下了《惠泉歌》。诗为古风,较长,后面一半则是:
中有方井覆二井,
一井泉甘一井苦。
甘者行汲苦照影,
山水性情何瑰奇。
咫尺之间分淳漓,
世人不识山水理。
但闻惠泉便云美,
予家乃在龙暝山,
中有清泉日潺潺,
其味与此正相似,
从不着名于人间,
乃知山水亦有幸不幸;
所居衔僻是其命,
陆羽品泉亦偶尔,
如谓真有第一第二吾不信。
我认为把道理讲得很透彻了,惠山泉当然是不可多得的灵泉,的确是因为其位置在大城市附近,因此便出名了。其实深幽谷之中,清澈甘美的泉水有的是,外间不知情而已。再说陆羽,他也只是把他山品尝过的泉水排一个顺序而已,世人可以作为参照,但大可不必以此作为定论也。方文是这样理解的,就这样说了出来,是其可爱之处。林确斋所写诗中,曾出现“茶杖”一词,我曾以为茶树生在山阿之间,前往采茶,步履为艰,需策杖而行。而方文有《茶杖》七绝如下:
庐岳茶芽岁岁生,茶条百岁始能成。
砍来作杖坚于竹,绝壑层峦任意行。
可知山中有较为高大的茶树,其枝干的长度适合用于作手杖也。
方文一生在南京居住的时间最为长久,虽然也曾到杭州、扬州、济南等处漫游,却并未停居。他写了不少与茶有密切关系的诗,却极少提到茶的品种,也没有涉及茶的色、香、味。他在南京家居时品尝得最多的恐怕是安徽宣城敬亭山所产的敬亭绿雪。因为他曾到过宣城的敬亭山,而且后来在诗歌中一再提到敬亭山。尤其与诗人施闰章(施愚山)的交谊非常深厚,施闰章一直宦途相当顺利,生活优裕,曾赠送给汪懋麟上好的敬亭绿雪,而他与方文的关系远远超过汪懋麟,方文的穷困也超过汪懋麟,更何况施闰章对方文的诗又极端推崇,认为“兴会所属,衙口成篇,款由如话,真至浑融,自肺腑中流出,绝无补缀之痕”呢!施闰章对方文的接济,当然不会仅仅是家乡特产的名茶,也会有柴米油盐之类的生计必需品也。
无巧不成书,方文有两位过从甚密的好友,都用“茶”字为号,第一位是杜于皇,号茶村。方文《送杜于皇北上廷试》,有云:“驻辇临轩应有问,莫教痛哭了长沙”。把此人比作贾谊,期望甚高,后来亦能如愿。明亡之后,也成了遗民。另一位是靳茶坡,方文的《题靳茶坡读书图》:“辟世自应知者少,传神亦觉画工难。安能买宅墙东住,长与先生共岁寒”。可见对其人品甚为赞赏,可惜靳茶坡过世甚早,方文又写诗,沉痛地表示哀悼。
方文所写与茶有关的诗不仅以上所举,还有一批,内容比较一般,不再一一列举。但已经可以看出方文的爱茶,绝对不是解渴,也不是一般的欣赏,而是用茶解忧解恨,而且“以果当茶”首先是他提出的,“茶杖”为何物,也是他的茶诗作了完美的解释。
方文在诸多方面与茶的缘分如此密切,在历代文人之中确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