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尽头

书亦拿着一张演奏会门票在广场上发呆。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前，老师给她的首席钢琴手的许诺，如今上台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孩子。那当初跟她说的那些规划，畅想，都成什么了？她曾经那么努力地练习，最终却换来了一句：对不起。

书亦今年28岁，是一名钢琴老师。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梦想成为一名钢琴家。她刻苦训练，一周练习五个晚上，，曾经试过一个月只为弹好一首曲目而反复训练，练得手指都直不起来，可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她觉得，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一点点辛苦，都是值得的。很多时候，她练琴练到忘了时间，最后还是爸爸妈妈提醒她该休息了。

“噔噔……噔噔噔……噔噔……”房间中传出了悠扬的乐章，是书亦在练习。

妈妈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书亦此刻正正襟危坐，手臂自然提起，手指随着乐谱时而快速，时而婉转，时而有力，时而轻柔地弹奏着，《献给爱丽丝》的乐章缓缓而来。她专注的眼神让妈妈心里一紧，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呢？不，她有知道的权利。

“亦亦，我可以进来吗？”

书亦看到是妈妈，甜甜地说：“可以的，妈妈请进。”

妈妈坐在了书亦的旁边，抚摸着她的头发，又捧起她的手认真且专注地看了看。

“怎么了妈妈？”书亦问。可妈妈没有出声，她捧起书亦的小手，皮肤的触感依然细嫩，可仔细摸了摸，还是能感受得到指腹之间的有那么一块地方鼓了起来，是茧，练琴练出来的。妈妈想起即将要告诉书亦的坏消息，不禁叹了一口气。

“亦亦，再弹一次刚刚的'献给爱丽丝'好吗？妈妈喜欢听。”

“好的，没问题！”书亦开心地笑了，然后把双手放在琴键上，微曲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下键，力量仿佛集聚在指尖，手指触键后快速弹离键盘。书亦有力的手指断奏，强弱力量熟练更替，连续的音符或跳音或同音反复出现，一首充满感情的《献给爱丽丝》便出来了。

妈妈看着书亦专注的侧脸，心理觉得万般对不起她。可没办法，丈夫生意失败，这间房子是做了抵押的，如今银行要收回。大房子换小房子，如今全家要搬迁，这架钢琴是没办法留了。

一曲完毕，妈妈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书亦。

那时书亦刚好十岁，她的钢琴被搬走了，与此一起被搬走的，还有她对钢琴的梦想。因为除了没有了钢琴，家里再也不能负担她每月庞大的练琴开支，一切都要省吃俭用。从此以后，书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碰钢琴了。

一直到了高中，书亦把时间重新专注在了学习上，但是空余的时间还是会在“空气中”练习指法。偶尔，书亦会在学校的艺术节中表演一段钢琴，她的指法虽然生疏了，但毕竟是8级水平，应付平时的表演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如果要往专业的路子上走，这种练习量是远远不够的。

大学选科，书亦遵循了家里的意愿，选择了师范专业。毕业后，她成为了一名美术老师。

书亦十分努力，她知道要成为音乐老师是没办法的，因为大把专业的人才跟她竞争，所以她只能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希望以后等自己有钱了，可以继续从事钢琴方面的工作。可她想得太简单了，一旦成为了老师，学生的压力，教学的压力，论文的压力，都让她没有时间在自己喜爱的领域里不能纯粹地在她喜爱的乐章里畅游。

如此又过了几年，书亦以为她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居然被她看到一个业余爱好者的钢琴演奏比赛，获胜的第一名可以报送到国外进修，还有奖学金补贴。书亦蛰伏在内心的梦想小种子仿佛有了萌发的希望，她想放手一搏。

此时，书亦爸爸妈妈正坐在沙发上，书亦酝酿着要怎么跟父母说。

“爸，我想要参加钢琴比赛。”书亦说。

“你说什么？”爸爸漫不经心地问道，目光仍停留在他手上的手机上。

“我还是喜欢钢琴，我不喜欢做老师，我想辞掉工作，专心准备比赛。”书亦把钢琴比赛的简章递给爸爸。

这次，爸爸终于听清了书亦在说什么。他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就像看到一个做了一件很奇怪事情的人，他很不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书亦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爸爸问。

书亦沉默不语。

“那意味着，你一旦失败，你将一无所有！”爸爸的语气有点重。妈妈看到了，把书亦拉进房间，试图打消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为什么我不能追求我的梦想？我已经成年了，也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完成了学习，我应该有追求我梦想的权利！”

“但是你知道，你要去追求你的梦想，你就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你现在当个老师挺好的，收入稳定，时间规律，可一旦你选择了这条路，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你又要从头开始。我们不想你那么辛苦，到最后很有可能还是一无所有，你明白吗？”

“我明白，所以我想才放手一搏。与其边工作边练习，我肯定拿不到好的成绩，还不如纯粹一点，专心一点地去比赛，孤注一掷，让自己没有退路……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希望你们可以支持我。”

妈妈没有说话，说完，书亦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妈妈的目光追随着她身后。

正值晚上6点，太阳的余晖仍在，像每天的傍晚一样。只是今天晚上，书亦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虽然她的心里想要得到父母的理解，可家里的情况她也知道，她的父母已经不想再有动荡，何况她已经28岁了，一旦失败，代价将是巨大的。但是书亦小的时候已经身不由己了一次，她不想长大了还是不能遵循自己的内心。这一次，她决定要尽力一试。

辞去了大家认为的好工作，她已经没有退路。从早上到晚上，从日出到日落，从月圆到月缺，书亦争取每一分每一秒，不停歇地练习，为着自己的理想，尽管再苦再累，她都没有怨言。她的父母也知道她的决定，但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既然阻止不了，也只能随她去了，但是要他们支持她，他们做不到，只能选择沉默。

在金钱面前，梦想的尽头，什么都不是，勉强为之，可能最后只能落得一个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