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正月初六

收拾好东西，已经十二点多了，丁晓亮躺在床上，头脑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想到了李小红，她真的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虽然内心有伤痕，但是外在很阳光，长的好看，又善解人意，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如果自己在S市或者省城混，今天可能就开口表白了。

但是，自己并不在S市，也不是在省城，而且自己也没有想好，自己会不会再投身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又会不会为这份感情做出任何重大的改变。

初恋的影响在丁晓亮身上还存在着，异地恋，在丁晓亮看来总是那么的不靠谱，当年爱的那么热烈，也抵不过距离的隔阂，现在已经临近好像要看破红尘的年纪，是否还有那种心气与力量与距离再拔一次河呢？

所以，尽管今晚丁晓亮不仅在内心上，也在情感需求上，获得了很大的满足，但都不足以让他与李小红约定终身。

但是即使自己最终也没有开口对李小红做任何表白和承诺，李小红还是勇敢的表达出了自己，一种最张狂、放肆和不及后果的表达，这让丁晓亮相形见绌，无地自容。

如果没有爸爸打的那通“及时”的电话，现在或许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丁晓亮想，按照自己的性格，那么他肯定会负起责，即使对方不要求，丁晓亮也会负责，他们现在应该已是情侣了。

这样也不错，自己太理性了，生活活得太压抑，有的时候或许真的就需要冲动一把。

丁晓亮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李小红胸部柔软富于弹性的感觉还残留在手掌和手指间，一时又让丁晓亮想入非非。

但丁晓亮又一想，冲动是魔鬼，还是不能把决策留给冲动去做，冲动一时爽，抱憾毁一生，今晚这个结局，似乎是比较好的。多亏了爸爸打的那一通电话，让自己悬崖勒马，及时止步，没有犯错误。

但是爸爸今天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居然搬出长辈的身份来压人，而且还嫌弃我回来的少？但是实话实说，自己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爸爸又真正关心过自己多少？丁晓亮知道爸爸不太希望自己离家太远，自己跑去上海找亲生母亲，又跑去深圳，他都是打心里不赞成的，可能憋着一股怨气，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吧，自从上大学后，爸爸从来没有主动给丁晓亮打过一次电话，从来都是丁晓亮打给他，有一次，丁晓亮为了试探父亲，故意连着3个月没有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居然也没打来一个电话问问。这让丁晓亮十分伤心，爸爸到底是关心他的吗？

但是一旦回到家，就要天黑前必须回家，去哪里，去干什么，去多久，都要报备，美其名曰都是为了丁晓亮好，外面太乱，要多注意安全。但是丁晓亮对爸爸是否真正关心自己这点已经存疑，爸爸这笼统的理由已经很难说服他，于是他心生抵触，有时即使是可以简单跟爸爸报备一下行程，就可以省去很多口角的事情，他也懒得去做，这算是丁晓亮一种无声的抗议，因为爸爸比较顽固，认准的事情丁晓亮很难说动他去改变主意，于是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对这种他认为“虚伪”的和令人窒息的关怀的不满。

时间已经接近两点，外面街上的灯和节日彩灯的光，将屋子微微点亮，看着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现在有几分陌生的小窝，丁晓亮突然又埋怨起爸爸，哼，把我屋子都收回去了，还指望我经常回来看你？但是刚刚这么想，就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有点过了，像怨妇一样把问题无限扩大化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丁晓亮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

丁晓亮打开手机，忍不住想问问李小红睡了没，昨晚分别时，丁晓亮瞥见的眼泪，他认为是真实的，并非自己看错了，这个晚上对李小红来说肯定也是很难忘的，她一定也很难入睡吧。但是又一想，自己的短信除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外，对她也没什么帮助。或许李小红刚刚费了好大的力气平复的心情，会因为自己的一条信息，而再次波澜起伏。唉，算了，今晚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丁晓亮还是没有睡意，只好插上耳机听英语，这是他应对失眠的有效利器，结果听了30多分钟也不困，反倒听得津津有味，于是他只能使用自己的终极拯救失眠的利器，看康德的《三大批判集萃》，结果看的眼睛酸痛，也不困。

丁晓亮最后放弃了睡眠，趴在床上，看着远处高层建筑楼顶的航空灯，一闪一闪地闪着。熬过了五点，他悄悄地起来，准备出门了，爸爸和阿姨都在睡觉，还没有起来，丁晓亮把东西拿到门口，后来想了想，折回卫生间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可能是声响惊动了他们，出了卫生间，他发现阿姨站在门口，问：“这么早啊！”

“啊，我怕来不及，现在又验行程码，又检查核酸结果，估计要排比较久的队，早去保险点。”丁晓亮小声说。

“我给你热点吃的。”

“不用了。”

“咋不用呢，赶这么远的路，饿肚子怎么行。”

不一会，阿姨就端出一碗热牛奶和一盘煎饺。丁晓亮加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感觉喉咙有点堵，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你这眼皮有点肿啊，昨晚没休息好吧？”

“嗯，没事，白天在飞机上三四个小时呢，正好补觉。”

“拿东西可保管好，路上东西可别丢了。”

丁晓亮很快吃完了饭，将东西带好，准备出发。他看了看爸爸房间，他还是没有起来。

“你爸昨天睡的晚，这会睡得正香，你要我把他叫起来吗？”阿姨问。

“啊，不用了。”丁晓亮说完，看着阿姨正在披羽绒服外套和围巾，忙说：“姨，你不用出去了，我叫了车到楼下，一共没几步路。”

“我送你到楼下，走吧。”

“这大冷天！”

“没事！” 阿姨说着拎起了晓亮的背包，扛在肩上。

“那个包重，还是我来吧。”

“没事，走吧。”

穿鞋的时候，丁晓亮好像听见爸爸房间里有声音，仔细一听声音又不见了，他和阿姨拿好东西，出了门。在下楼的过程中，阿姨说：“你爸其实醒了，不好意思出来，让我起来送你。他昨天凶完你就后悔了，但是拉不下脸承认错误，好面子。”阿姨将包换了个肩，继续说：“你到深圳就马上给你爸打个电话报平安，我估计到那时候他也应该好了，父子能有啥仇，吵吵完就过去了，你也千万别记恨，以后还是要多关心关心你爸，啊？”说到后面阿姨已经累地轻微有些喘。

“好的，放心吧，谢谢姨。”

出了单元门，出租车已经等在了门口，丁晓亮跟阿姨告了别，便上车了。

可能是时间太早，省城机场里的人比刚落地的那天更少，即使增加了检查健康码，核酸检测报告等环节，丁晓亮也很快通过层层关卡，来到登机口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七点。放松下来，丁晓亮有些困，于是就到机场的星巴克点了杯咖啡，边喝边等，这样也可以把口罩摘下来好好透透气。掏出手机看了几次，仍然没有任何李小红的消息，想发信息给她，又怕打扰了她的睡眠。

昨天她也应该没休息好吧，丁晓亮想。

自己即将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她也即将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轨道，两个人这几天短暂的邂逅可能只是一次美丽的意外，然后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

丁晓亮拿出本书，但是并没有看几页，咖啡喝完时，已经接近登机时间。一上飞机他就沉沉睡去，醒来飞机已经在下降阶段了。落地宝安机场后，丁晓亮打车回家，在出租车上他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爸爸的态度很好，就像昨天晚上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丁晓亮现在对昨晚自己的行为也很后悔，虽然想道歉，但是又觉得跟爸爸很难开这个口。爸爸说等阿姨的儿子今年放暑假就来深圳看他，丁晓亮表示欢迎，并让爸爸把阿姨和阿姨家的弟弟一起带来玩。

但是一直没有李小红的消息，跟爸爸挂掉电话不久，突然来来了一个电话，显示的是S市的号码，丁晓亮明明觉得是李小红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李小红要联系他估计也是通过发微信或者语音，不会用手机拨打，但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地接起电话。

“喂？”丁晓亮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S市XX派出所，您是从深圳返回我市的，对吗？”

又是流调电话，丁晓亮十分的失望。

“我已经离开S市了，请你不要再打给我了。”最近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接到流调电话，不同的社区，不同的派出所，不同的人打来，问的都是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问题。

“人已经离开了吗？你已经回去深圳了吗？”

“回了。”

“现在已经到达深圳了，是吗？”

“是的，已经到深圳了，你们不要担心了。”

“好的，那再见。”

回到家，打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冲进鼻子，丁晓亮放下箱包，赶紧把窗户打开通风。打开电视，里面放映的还是昨天冬奥会比赛的转播，时空转换，看来他还要时间来适应一会。他来到阳台，看了看自己的花花草草，他们都还挣扎地活着，丁晓亮赶忙给他们都浇了些水。外面的天气不晴朗，看不见太阳，但也不阴暗。丁晓亮想起了《白夜行》里那段话：

“我的人生没有太阳，都是黑天，但是并不黑暗，因为有人代替了太阳，照亮了黑天。”

其实丁晓亮只离开了不到十天，屋子里什么都没变，但是丁晓亮总觉得这个屋子跟以前不太一样，如果说屋子比原来少了什么，丁晓亮觉得可能是少了些生气儿，如果说屋子比原来多了什么，丁晓亮觉得可能多了些冷清。

最终丁晓亮还是没忍住，给李小红发了微信：“我到深圳了。”没有收到回复，丁晓亮到楼下吃了碗炒河粉，上楼后就睡着了。醒来天已经快黑了，一看手机，有好几条微信。丁晓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打开微信，是李小红发来的。

第一条：“这么快啊，一切都顺利吧？”

第二条：“人呢？”

第三条：“唉！一到深圳就人间蒸发了。”

丁晓亮赶紧编辑信息回复：“一切都顺利，刚才睡着了，才醒，不好意思啊！”

“睡到这时候，那晚上还能睡着吗？”

“估计睡不着了吧。”丁晓亮回复。

“我也睡了一天，晚上估计也睡不着了，咱俩都睡不着，要不要一起聊天。”

“好啊，我们开视频啊？”

“不要！”

“为什么？”

“衣冠不整，不宜见人。”

“我就喜欢看衣冠不整的。”

“臭流氓！”

因为第二天丁晓亮还要上班，俩人也没有聊的很晚，挂上电话，李小红打开丁晓亮唱歌的录音，打开给他在古塔前照的像，自言自语说：“这样也算你陪我了！”

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