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什么是人生的起跑线!
中国人修家谱最重官爵,如果家谱中能找到几个当官或者有功名的人,那是一件让后代非常荣耀的事。
然而翻开《曾氏族谱》,一直翻到清朝,不但找不到做过官的人,连读书人都没有,几十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偏偏到了曾玉屏这一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发誓非要供自己的孩子读书当官。
曾玉屏在荷叶塘也是一个有点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本是个普通农民,年轻时没读过书,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买了一匹好马,穿着光鲜的衣服,成天跑到城里,和一群浮浪子弟混在一起。
有一天,他在一个酒楼里和一群纨绔子弟纵酒高歌,忽然见一个老头领着小孙子从窗外走过。只听老头远远指着他,教育自己的孙子说:“你可别跟这个人学。他是荷叶塘白杨坪老曾家的儿子,你看他家里没什么钱,却总跑到城里来装有钱大爷。这个家早晚都要败在他手里!”
那老头这番话是为了告诫自己的孙子,没想到全被曾玉屏听到了。曾玉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本以为自己活得人五人六,没想到背后大家是这么看自己!他大受刺激,来到市场上,当场把自己的这匹骏马卖了,然后徒步走了几十里路,回到家里。
从那天开始,曾玉屏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日早睡早起,天天下地干活,发誓要兴家立业。他每天带着长工,日夜苦干,把自己家的梯田扩大,连成一片,这样用牛耕作起来就方便了,产量大大提高。他在劳动中找到了乐趣,积累了丰富的农业经验。
他告诉曾国藩,自己亲手种的菜,吃起来才香。辛苦挣来的钱,花着才心安。
曾玉屏艰苦奋斗了十几年,置了百十来亩地,使曾家从普通的中农变成了家境殷实的小地主。他就这样在地方上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他为人有主见、有魄力,脾气火暴刚直,所以地方上有什么纠纷,大家总是来找他排解说和。遇上那种不讲理的泼皮无赖,他也厉声责问,说的话都在理上,最后那些地方上的恶霸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勤苦发家之后,曾玉屏又做出一个重要决断,那就是把自己的长子曾麟书送去读书。
在传统时代,一个家族要真正发达,不是看你有多少亩地,而是看你家中有没有人读书当官。有了功名,一个家族的地位才能稳固。
所以曾玉屏不惜重金,请来当地最有名的老师,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一定要把自己的儿子供出去。可惜曾麟书实在是太笨了,怎么也中不了秀才。
眼看着儿子没希望了,倔强的曾玉屏又把希望寄托在长孙曾国藩的身上。可惜这个长孙读书似乎也不灵,每次带回来的也都是落第的消息。曾玉屏辛苦了几十年,花了无数钱财,最后只落得一乡人的笑话。
曾玉屏却不管别人笑话不笑话。他定下来的事,九头牛也别想拉回来。传统时代人们大多迷信,经常有人劝他找人算一算,看看家里到底有没有科考之运,不要再这样白花钱了。曾玉屏却不信邪。
曾国藩后来说,老头一生有“三不信”,不信看风水的地仙,不信医生,不信和尚道士,只信人定胜天。
凭什么别人家能供出举人进士,我们曾家就供不出来?儿子供不出来,我还有孙子,孙子供不出来,我还有重孙子,我就不信曾家没有翻身的一天!
《孙子兵法》说过:
“ 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你能不能打赢,你说了不算,得看敌人那方面的情况。但是你是不是保持一种不可被战胜的状态,不会输光了手里所有的牌,始终不下牌桌,这个,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事。
所以,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想起《白鹿原》里的白嘉轩、《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他们都不是那种读书很多的人,但他们都是认知能力很高的人,他们的智慧来自于生活,来自于实践,更来自于他们的思考。
所以,一个人只要是修炼、精进、全力以赴、有计划性地做事情,都是在学习,都是在提升自己的智慧。
曾玉屏对曾国藩的影响之大,在曾国藩的家书、日记或者和别人交谈中,多次提及祖父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就可见一斑。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曾国藩终于成为一代大儒,为老曾家争了口气。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家庭是孩子最重要的成长环境,家长是孩子最早的起跑线。
但很遗憾,即使你知道了这点,它也不能直接解决你的问题。因为你还要搞清楚,孩子的起跑线到底是什么?如果他输了是输在了什么地方?
从曾玉屏投资教育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到,父母所有的努力,最终都会成为孩子的一份无形资产。
但请注意:只要是资产,它就需要管理,因为这些资产里有的是正资产、有些是负资产。很多人投资做不好,不是不努力,而是没有意识到他的资产里,其实有很多的负资产。
这种努力有点像我们小学时,经常做的一道无聊的算术题。
一个水池有一个进水管、有一个出水管,两个管子同时开开,什么时候这个池子能够注满水。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觉得这很荒诞,为什么同时要开排水管和进水管?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资产都是这样的。我们常常没有意识到在资产池里,隐藏着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排水管。
只有当排水管的直径小于进水管的直径,或者排水管干脆没有或者给它堵上。才有可能把资金池续满水。
我们对孩子进行教育,就是对他在进行一种资产管理。所谓输在起跑线,就是孩子的人生资产中,出现了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排水管” 。
曾玉屏的教育中的正资产就是,他不断投资孩子的教育不放弃,可是他没有注意到他的投资里还有负资产:
大家想想,曾麟书本身就是个臭棋篓子,他怎么可能教出好学生呢?曾麟书就是那个漏水管啊!
曾国藩虚岁才五岁,曾玉屏就命曾麟书给他开了蒙。才八岁,就读完了五经,也就是“诗书礼易春秋”这五部难懂经书。才九岁,就开始学作八股文。
你看,这像不像现在我们给孩子不停的报班,我们把我们仅有的积蓄,拿去换来孩子进到名牌小学、名牌中学、名牌大学的时候,我们只是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提高孩子的认知技能。
但心理学家提醒我们,真正决定一个人的幸福和事业成就的往往是那些非认知技能。
一个人的非认知技能主要体现在哪里呢?
答案是,体现在一个人的社会兴趣上。
早在20世纪初心理学家阿德勒,就是《被讨厌的勇气》的作者,他给出了三条标准:
第一,合作
当他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常常想到的是跟别人去合作;当别人遇到困难时,他保持一种习惯性的帮助他人的准备状态。
曾国藩讲过一个故事:
有个人出门,看到一条很窄的田埂上,有俩人,谁也不让谁,谁也过不去。为什么不让呢?因为俩人都挑着很沉的担子,路太窄了,谁要让,谁就得从田埂上下去,站到水田里,沾一脚泥。
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想上去劝,咋劝呢?
你说,这位年纪大,你下去,让他先过。他会说,凭啥。
你说,这位身上的担子重,你下去,让他先过。他还会说,凭啥。
你看,这不就成死结了吗?
在曾国藩的故事里,这个旁观者是怎么做的呢?
他走上前去说,来来来,我下到田里,你把担子交给我,我替你挑会儿,你这一侧身,不就过去了吗?
你看,只要你保持一种帮助他人的准备状态,顿时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就有了答案?
因为你帮的人往往你不认识,即使你不认识都保持一种帮助他人的准备状态,这就是社会兴趣。
第二,给予
在与他人交往的时候,一直保持着“给多于取”的倾向或者是习惯,哪怕是在日常平等的交易交换中,他也始终保持一个人生的不等式,让自己的给予大于自己的所得。
第三,共情
就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甚至思考得比别人更深入的能力。
怎么才能更深入呢?就是在与别人交往中,总是试图让自己的频道跟别人的频道合在一起,而不是自说自话。
太平天国打下来之后,当时曾国藩要报销的军费是三千万两银子。按照当时的不成文的潜规则,应该给户部的书办八万两白银。
但这个时候出了一件事,就是朝廷说这么大一场仗,民生涂炭,曾国藩只要把所有的报销文件在户部备个案,就不报销了。
这个事对于带兵打仗的将领来说,当然是好事了。但是对于户部的书办,那叫晴天霹雳啊,全家老小都等着这一顿饭吃呢,没了。
可曾国藩说,没了归没了,谈好的这八万两还是要给。于是,曾国藩就从自己的小金库里,真的就拿了八万两,送给了户部的书办。曾国藩对手下人说,跟人谈好了,就不能没有信用,以防人家将来找咱们的麻烦。
这才叫共情啊!
如何得到别人的认可?答案就是这三个:
合作、给予、共情力。
而这三点说起来,其实就只有一点——
给予大于索取
如果你做不到这点的话,你认识再多的人都是无用功,甚至还有反作用。
社会兴趣,跟一个人的受教育程度关系不大。因为文凭常常只是提供认知技能,而不是非认知性技能。
在一个屋子里头温度是一定的,但是我们摸木头和摸铁感受是很不一样的。摸铁觉得很凉,摸木头觉得不凉,原因就在于它们对热量的不等式。
当我们与铁接触的时候,铁作为热的良性导体,它会将我们手的热量迅速的吸纳,而木头是热的不良导体,我们之所以觉得它不凉其实是它没有索取的倾向,所以我们不会感觉到它冰凉。
我们跟人打交道的时候,如果你拥有了合作、给予、共情力,就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相反你不具备这种能力,或者说你拥有一个相反的不等式,在与人打交道的时候,习惯性的让自己的所得大于自己的付出的时候,别人会迅速的感受到你身上散发的一种冰凉气息,这就是气场。
这种模式一旦固化,它就会形成我们人生巨大的负资产,它在不断地吞噬你整个的无形资产。
反观曾国藩的一生,正是因为他具备了强大的社会兴趣,使他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赢了很多人了。
本文故事部分来自张宏杰《曾国藩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