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走,我也走。
露天电影散场后,老三用外套包裹着三岁的儿子,妻子紧在一旁跟着。踏着明亮的月光、他们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像是披了一层白霜。“月亮走我也走……”老三随口唱起了歌,刚唱了一句就被身旁的妻子打断了“别把娃吵醒了,嘘。”此时孩子真的就从梦中醒了,他睁开小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假装眯着眼睛睡着。爸爸早都发现了这个秘密,儿子是不愿意走路才假装闭起眼的。爸爸扯开嗓子又唱起来了,“月亮走我也走~”儿子看着父亲再看看天上的月亮真像父亲唱的那样,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一起走……
行将进村,这时的包谷地里的包谷干子一个个像是列队欢迎他们的士兵,个个都打起精神头,挺直腰杆子,不敢怠慢的掂着家伙迎接上级领导的到来。村口有一条河,常年哗啦啦的流着,河上架着一座老石桥,过了石桥就进村了,他们的脚步已经踏上上桥的缓坡,眼看就要蹬上老石桥,只要一过这老石桥,人的心就自然而然的松快了,毕竟这场露天电影结束的很晚,又走了十几里路才从播放电影的村落走到此处。都说人多力量大走起夜路都不怕。但是在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他们身后所走过的路却都是土路。前几日将将下了一场秋雨,此时道路虽算不上泥泞,但也才经历了三五个日头而已,大路中间和小路两边总是有拖拉机或者翻斗车压过的土梁梁,天黑路窄,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那些被太阳晒硬的突出于路面高度的土梁梁,稍有不慎就会把人撂倒在路上。老三无论走在官道上,或者拐到小路上,总是仰着脸唱着说着亦或是吹着口哨,虚晃着闹出点动静给自己也给妻子、一路壮着胆子才好行路,而他一旁的妻子却紧紧挎着他老三的一只胳膊尽量追随着他的步子,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尽管如此一路上 也唉呀妈呀的跌跌撞撞了多次,几次都几乎跌倒。
眼前终于要上桥了,突然间一阵阴风吹来,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开始哗哗啦啦的抖娑着,月亮也不知道哪一秒躲在了黑云里,几步开外那些包谷地里站着的士兵忽然也开始交头接耳,发出急促的刷刷拉拉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变了,变成一个陌生又恐怖的世界。他们一家三口除了老三怀抱着的熟睡的儿子,剩下的两口子谁能不害怕,他们的步子不自觉的都加快了。突然他们右手方向三五步远的白杨树下站起一个黑影,那黑影直起身的同时低声的喊了一声“马娃”“谁?”老三喊出来的声音几乎与那个黑影子的声音同时消失。“我…”那个黑影子答了一声。“你是谁么?”走近那个黑影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两口子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一听说话咯咯囔囔就知道是后对门老妇、老麻子,她两只手紧攥着蛇皮袋的口、紧张的嘴里不自然的呜啦呜啦的不知小声嘀咕着哪一国的语言。愣了几秒后两口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麻子许是从他老三的地里钻出来的,蛇皮口袋里的包谷棒棒大概就是证据。
月亮不知啥空当又圆圆亮亮的挂在了天上,月光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盖在大地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清楚的像白天一样。老三媳妇绕过路边的一棵白杨树,找到自家地头的介石,弯了弯腰便惊叫了一声“爷呀…妈呀”回过身抓住老麻子的瘦弱的皮包骨的胳膊“我把你个老不死的…你~哎呀…”老三媳妇惊叫的声调都高了八度。“算了算了”老三开口道,说着他把怀里的儿子交到了愤愤不平的妻子手里,压着声说:“甭喊叫先,把娃吓着哩。” 说完扛着那一口袋包谷,几个人就先后上了桥,老麻子踏啦着大几号的胶皮雨靴,磨磨蹭蹭蹑手蹑脚远远的跟在后面,老三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她还是一个黑影,只有那一头短发,被月光照的仍旧发出冷冷的金属般暗光……
老麻子,其名缘由并不是她脸上长了多少个麻子,是因为她没有能力种地,并且她说话啰嗦的几乎没人能明白她的重点,所以老一辈都叫她麻木疙瘩,时间一长村子里的娃们后生也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叫着叫着就叫成老麻子。老麻子年轻时死了老伴,留下两个儿子,瘦小单薄的老麻子不知道怎样做到把两个儿子都拉扯大的,大儿子受法坐牢没有音讯,二儿子赌博欠了一河滩,沟子一拍跑了。留下老麻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整天在村子游荡。老三径直把那一蛇皮袋子的苞谷扛到了后对门老麻子的门口,返回时抬头看了看明朗朗的月亮爷,边走边唱,月亮走 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