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吃：爸妈来美国耍得那些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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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来西雅图的时候，一逛超市就经常抱怨：“这边的超市太远，买个菜还要坐两里地的公交车。哪像国内，出门一拐弯儿就买到菜，多方便。菜也没有家门口菜市场里的新鲜，种类也少，还这么贵！”

呵呵，说得好像自己多会做饭似得。老妈最拿手无外乎就是：包子、饺子和云吞。这些料理貌似用不到什么菜吧，有大葱和肉馅就齐活了。再说，人家超市里的菜种类挺多的，就连普通的红番茄都分五种：连枝番茄、大番茄、迷你小番茄、葡萄番茄和樱桃番茄。这么多品种的蔬菜摆在眼前，居然还嫌种类少？我看你是不知道怎么做吧。每次说要大白菜，看见大白菜了又嫌弃人家过季了；挑茄子，抱怨长茄子没有国内的圆茄子好吃；买山芋，非说这边山芋里的肉不新鲜，吃完闹肚子。我就纳闷光凭外表你是怎么判断山芋里的肉新不新鲜的？最后，就买了两个西红柿，一把小葱回家做捞面了。

下午，我把三文鱼拿出来解冻，准备用烤箱烤着吃。爸爸看见了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说：“鱼，烤着吃太干。你就甭管了，交给我来做。”难得他这么积极，我不好拒绝。等我回来进家门，闻到一股浓浓的酱香味儿。难不成爸爸改做红烧肉了？到厨房掀开锅盖，里面居然是三文鱼！这鱼烧的那叫一个烂糊啊！黑乎乎的，筷子都夹不起来，必须用勺子舀着吃。味道也是绝了，三文鱼原有的海味全被酱油湮灭，我感觉在吃一条假鱼。爸爸还理直气壮地教我：“这鱼腥气味儿太重，必须放葱姜蒜和酱油炖，去腥气，谁知道炖好了又拾不起个儿了。”我听完真是欲哭无泪，难得他的一片苦心啊。三文鱼的常见做法是煎、烤或者切生鱼片，这样才能保证肉质的鲜嫩，况且三文鱼去腥是用清香的柠檬汁好嘛！哎，没文化真可怕！多好的食材，在爹妈手里都能被整成黑暗料理。

要说，这也不能怪他们。从小到大，爸爸妈妈一直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周末也经常去加班。他们一门心思投奔自己热爱的工作，追求上进，从不抱怨，无形中为我树立了职场领先人物的榜样（不过，我和他们貌似不是一类人，我没有他们那么好强）。由于工作忙，他们几乎不做饭，也很少在家吃。那时候，奶奶一直在我家照顾我的生活，每天给我做好吃的。我很喜欢和奶奶在一起，感觉很放松很舒服。后来，奶奶去世了，我也常年在国外学习生活，家里的锅盖就再没掀开过。放假回国，爸爸就会带我到餐馆里变着花样地吃吃喝喝，周末就随父母去舅舅家蹭吃蹭喝。所以，要求他们做一顿像样的家常菜，不光是难为他俩，更是难为我自己的那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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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生宝宝的那会儿，爸妈特地跟单位请长假来纽约照顾我。到纽约的第二天一大早，爸妈就叫我带他们去家附近的中国超市，顺便认认路。一进超市，他们就推个车子，问我面粉在哪里卖。一直以来，他们最拿手的就是面食，而我却很少做面食，更喜欢炒菜配白饭。家里从来不备面粉，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买点儿饺子皮，自己调好馅料包三四十个饺子意思意思。

到了面粉区，妈妈一下子买了两袋5斤的低筋面粉，我都懵逼了，10斤的面粉，这得吃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儿啊！

“买这么多面粉吃的完么？”

“吃得完么？我告诉你，这两袋面粉也就够吃三四天的。”妈妈不懈地说。我听后都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这么多面粉，我就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除了饺子就是包子，除了包子就是大饼，除了大饼就是面条了。一想下去头皮都发麻，但我也不好拒绝他们。毕竟他们大老远过来专程照顾我，我也不好指手画脚。再说，他们是父母，也是长辈，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家规，我更不敢多说什么。

爸爸呆了一会儿就不愿意跟着我们耗下去，想自己去买食材。妈妈还不放心，怕他挑不好非要跟着去。爸爸说他是主厨，他做主。于是乎，爸爸提个篮子扭头就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父母都是很爱做主的人，从来不愿听别人的。所以，我从小到大只有服从的份儿，就算再不服也不敢反抗，渐渐地心里有隔阂，有想法也不愿意跟他们说。据我的经验，就算说了也白说，他们也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我们聊天也只是聊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段子、新闻之类的。我自己的事儿，从不愿意跟他们提。他们问了，我也找理由拒绝回答或者转移话题，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干涉我的家庭和生活。同样，我也从不过问和干涉他们的生活。

一个普通的中国超市，他们竟然能逛了两个小时，结账的时候车里装着满满的食材，我看着就头大。怎么会买这么多？冰箱里装得下么？上午已经买了这么多食材，爸爸下午居然又去了一趟超市拉回一车的食材。看到厨房里堆满一地的东西，我除了无语就是无奈。

他们好意照顾我，我本来是怀着感恩的心。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有意无意地影响了我原有的生活方式，这让我觉得很头疼。我家的厨房，本来是我的专属领地，也是我最爱的地方。碗筷整齐地摆放在柜门里，每个角落都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有它们所属的位置，我非常爱惜这里的一切。爸妈只来了两天，厨房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地上全是面粉和蔬菜，冰箱里也都塞得满满的，窗台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锅碗瓢盆也都随便摆放，弄得面目全非。我再不愿踏进厨房半步，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领地被糟蹋成如此这般模样，真的好心痛！

其实，改造厨房只是个开场白。家里的大大小小，他们都要插一手。最让我无奈的是，他们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想法，也从来没把我当做这个家的女主人。就算在我自己的家，我和老公在他们眼里也永远是个孩子，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平等。罢了，再次本着尊重和孝顺老人的家规，我们只好忍了。谁叫他们的个性就是这样，随他们去吧。

3

快来纽约那会儿，爸妈在视频里告诉我他们的分工：妈妈负责照顾宝宝，爸爸负责做饭。如果是爸爸下厨，我的心就踏实多了。怎么说呢？爸爸最了解我的口味，他对做菜的感觉比妈妈更有天赋。妈妈过于追求养生，做菜少油少盐，最拿手的就是麻酱拌一切。回国那会儿，几乎每天晚上的菜都是用水焯熟，再和麻酱拌着吃的，吃得我真是欲哭无泪。我和爸爸一样顿顿离不开肉，所以他做菜一定会放肉，这样炒出来的菜看着就有食欲，吃起来才香。

爸爸说他为了来纽约好好耍耍手艺，一有空就在家掌勺练习做饭，周末就去大舅家学习月子食谱、炖菜、蒸碗等难度系数较大的菜，还认真做了笔记。说的时候，表情眉飞色舞的，那叫一个自信！看来，这次爸爸是准备得妥妥的。

爸妈到纽约做的第一顿饭就是最拿手的韭菜猪肉水饺，包了多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们装满了几个保鲜袋放进冷冻室里，一整袋面粉就剩一点儿底儿了。虽然我不常吃面食，但他们包的饺子就是最好吃的，煮出来一个个水灵灵的，薄皮大馅儿，晶莹剔透，吃起来面皮劲道，肉馅儿嚼起来也特别有质感，比老北方里老板娘包的水饺强一百倍。我们一人吃了一整盘，全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就是热闹，吃嘛嘛香。

早餐，爸爸可是动了不少脑筋。他希望我能吃上地道的天津云吞，特地到超市买了大棒骨、干虾米、紫菜、香菜、猪肉馅。提前一个晚上，爸爸妈妈就在厨房里包了两袋的大葱猪肉云吞放到冰箱里备用。转天一大早，爸爸就围上围裙，把大棒骨洗净，放到锅里小火慢熬。随后，厨房里传来了一阵锅铲摩擦出的哗啦啦声，看来爸爸在爆香虾米。我的卧室关着门都挡不住窜鼻的虾香味。

我伸伸懒腰，赶忙起身去厨房看看，爸爸就像个专业厨师一样把熬好的骨头汤倒进锅里，滚烫的浓汤与热油的碰撞让整个锅里都沸腾起来。趁我洗漱的功夫，爸爸就已经盛好了一碗香喷喷的骨头汤云吞。紫菜和香菜点缀在奶白色的云吞汤里恰到好处，不仅提香提色，更提味儿。云吞汤顺着口腔流到肚子里，随之一股暖流传递到全身的血液中，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一般，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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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还尝试了做煎饼果子。在国内，我们从不自己在家里做煎饼果子，全是在楼下的二姐煎饼那里摊。人家摊煎饼摊得那么专业，味道又赞，干嘛非要自己动手呢。可在美国，想吃到地道的煎饼果子可就没这么方便了，只能自己做。爸爸把绿豆面和白面混合起来做成面糊，然后妈妈把适量的糊糊倒进平底锅，慢慢地烙煎饼，撒个鸡蛋和少许葱花，把买好的果子和切好的黄瓜条往饼里一卷，就成了自家煎饼。自己摊的煎饼，无论从外表还是工艺肯定比不上人家专业煎饼，但这清爽的味道却别有一番滋味。

一次，爸爸实在想不出要做什么菜，就问我最想吃什么。我说了：“你会做嘎吱盒嘛？”嘎吱盒是奶奶的拿手绝活，用摊好的鸡蛋皮卷起调好的肉馅，用刀切成小段儿，蘸着蛋液和面粉，下油锅里炸，现出锅的金黄嘎吱盒最脆最香！小时候，我经常站在锅边，奶奶炸好一个，我就吃一个。这道菜别看我说的这么轻松，做起来其实很考验功夫，没有经验的人一开始连鸡蛋皮都摊不整，切段的时候也切不成形。爸爸是从来没做个这道菜的，和我一样只有吃的份儿。奶奶去世了，家里就再也没吃到过这道菜。嘎吱盒的味道就像一个珍贵的老古董一样小心地被封存在记忆中。

讲真，我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甚至有点儿后悔说这道菜，感觉很为难爸爸。爸爸有点儿犯难，却还是笑笑说：“成，没问题。爸爸试试看。”说完就拉着小车去超市了。不一会儿，爸爸买回来了肉馅、大葱、鸡蛋。爸爸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摊鸡蛋饼，就叫妈妈来帮忙。妈妈经常烙饼，对火候掌握得很好，摊出的鸡蛋饼很整，而且饼皮很薄。爸爸则忙着调肉馅，然后把摊好的鸡蛋饼皮铺在面板上，把肉馅均匀地铺在饼皮的一侧，用饼皮盖住肉馅，随后双手摁住轻轻一推，肉馅就被包裹在蛋饼里了。爸爸怕切不好，就想了个办法，把裹好的肉馅放到冷冻室里冻20分钟，拿出来的时候肉馅就凝固了，这样切出来的小段儿整齐不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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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筷子夹起小段在蛋液里滚一圈，再到沾满面粉，顺着锅边滑到烧热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成金黄色就可以捞出来了，沥干油盛盘。爸爸一边炸一边捞着吃，还自言自语夸自己炸出来的嘎吱盒好吃。我也忍不住用手抓了一个炸好的嘎吱盒吃，那酥脆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没想到爸爸第一次就成功了，看来干啥都要靠智慧。味道虽然和记忆的味道有些不同，可能是调肉馅的缘故吧，但这并不影响嘎吱盒美味的口感。爸爸炸了很多，晾凉了特地包起来冷冻，以后想吃就不用这么费劲再炸了，毕竟这道菜做起来并不容易。

父母在纽约这一个月，做了很多他们拿手的以及不拿手的家常料理，比如香煎三文鱼、烧茄子、炒鱼片、鱼香肉丝、酿冬瓜、蒸鸡肉、卤酱猪肉、炖鸡汤、炖鱼、韭菜盒子、牛肉馅饼、茄子打卤面、三鲜包子和饺子、蒸馒头。。。。。。有些菜的味道很符合我的口味，有些则一般，但并不难吃。爸爸妈妈以前不做饭，这次来我家每天除了去超市买菜，就是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先不评价菜的口味如何，就凭他们那份真诚和用心，我就很感激不尽了。

父母临走前的一个星期，每天晚上吃过饭还会继续包些饺子、云吞、炖点儿肉，然后分好小份用小袋子装起来放到冰箱里冷冻。我跟他们说不用这么辛苦，他们却说白天我要一个人照顾孩子，没办法照顾自己，饿的时候可以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碗里上锅热一下就能填饱肚子了。至少在我婆婆来之前的十来天，冰箱里的这些菜和饺子绝对够吃了。

完事儿后，爸爸妈妈还很认真地清洁了厨房，把锅碗瓢盆、炉灶擦得干干净净。他们回国了，我每次走进厨房，总是能想起他们在灶台切菜做饭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怀念那凌乱的厨房。

打开冰箱，这里不只是满满的熟食，还装着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