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ive 走过我们来时的路
“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这条微信在高崎的手机里躺了半天，等她看到已经是周五下午六点。上课太累，周五下班稍早一些，她躺在宿舍床上便一下睡到了薄暮时分。中间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但没力气去看。
“明天周末，暂时没安排，怎么啦？”高崎实话实说。想了想，“不过……”
对方正在输入，“那，把你的时间安排给我，怎么样？”
哈，这个人，也学她的输入方式。高崎甜蜜地笑，但也有点不明就里：“嗯？你要来北京？”
“对呀。”武宿说，高崎你是不是忙糊涂了，我前两天跟你说过，会去石家庄出差呀。
高崎有点不好意思，“那……好吧。其实，你不用刻意来看我，多绕路啊。”
高崎一个人生活久了，很讨厌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她也不愿意让武宿有更多的麻烦。
“你是我女朋友啊。不麻烦，不麻烦。”
哈哈，情话不赖嘛。
北京西站，下午三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武宿。
武宿也认出了她，但人流太拥挤，他要奋力扒开人群的重重阻碍，才到了她面前。
有一晃神，她觉得仿若时光到了很多年以后，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再次分离，还会像如今这样相聚吗？
“想什么呢？”武宿打了一个响指，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的他穿的是一件在太原时穿过的黑白相间碎星星毛衣，配着卡其色的休闲裤，整个人显得俊逸而爽朗。
但当四目相对，却是舟车劳顿的疲惫，高崎心下一紧，很是心疼：“其实你真的不必来的……”
“丫头，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我想好了，你要的安全感，我会一点点给你找回来。”
“我来北京看你，就是第一步。”
武宿说，总不能让一个女生天天折返跑看男友吧？
“你今天很好看。走吧，我们去吃饭。”
高崎一身白裙，抿唇不说话，许久才说：
“我如今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安全感总要自己挣来才最可靠。”
所以现在的她，拼命地工作，不想再像从前一样，盲目地相信别人给她营造的世界，最可笑的是，那还只是一个空口支票，等她醒悟只是一个海市蜃楼时，早就为时已晚。
武宿一把揽过她的肩头：“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怀疑我们之间的爱。“
陷入思绪的高崎，总是多思多想，但下一秒她又用没心没肺的吃货来武装自己：
“好的，反正将来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呢，先去填饱肚子要紧。我饿死了，要吃大餐！”
前半句让武宿莫名担忧，但又不能明说；可听到后半句，也决定不再去多想，“嗯，走吧。”
只是，在北京的街头，他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饭后送他回酒店，武宿竟像个小姑娘撒娇起来：“小琦，小琦，丫头，丫头，能不能不走？”
能想象吗，一个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儿对着一个不到170的姑娘撒娇，反正高崎像经典小黄脸表情那样，捂住了自己的脸，表示真是没脸看。
但是，最后，高崎到底是留了下来。
Anyway，武宿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高崎姑娘就爱吃这一套。
“那你休息，我赶个稿。”高崎便靠窗处的软榻上斜靠着，把随身带的iPad和外置键盘打开。
“哦，要稿子还是要我？”武宿那一脸哀怨，高崎假装看不见。
噼里啪啦一通敲，等最后一个字写完，高崎再抬头时，窗外已是薄暮时分，肚子又饿了。
“武……”后面一个字吞在了喉咙里。和衣而睡的某个人，连被子都懒得盖，呼吸轻微而均匀，仿佛近日的奔波和舟车劳顿都被她收入眼底。
就是眼前这个人啊，一点一点将她拖出情绪的泥淖，彼此都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他并没有像三年前那样，自顾自地走掉，而是主动向她靠近了一步。
所以，是岁月，给了她一个日渐成熟更有魅力的武宿吗？
“凑这么近，是想要亲我吗？”
陷入沉思中的高崎并没有预想到他会醒来，眼前的人一睁开眼，她便像一根触底的弹簧一样，猛地弹开，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那被人一窥心事后的发烧脸。
“才没有呢！我是……我是看你眉头紧锁着，想给你摩平了……”
武宿刚还一脸“看你还嘴硬”的幸灾乐祸，但下一秒出口的话却又换了一副面孔：
“好了好了，小琦不生气，刚才我是开玩笑的嘛！”
他一直知道，他的小琦姑娘，从来都只是顺毛驴，只要在她生气时，好好哄她就是啦。
只是可惜的是，从前在一起时，年少气盛的他，竟然没有参透这个道理，以至于让他最爱的人，受了舒中川那家伙的伤害。
果然，高崎的气来的快，也去得快，早已和颜悦色，但……少女的娇羞还没有尽速散去。
他的手就在刚才高崎弹开的一瞬间，及时地拉住了。
“刚才那句话，应该换个表达方法。”
“啊？”
几十秒后，“凑这么近，让我很想亲你。”
“你……”
“小琦，不必害羞，我们是男女朋友啊！”
所以，言下之意，要亲要吻还是要看，你尽可以正大光明地表达啊！
高崎抬眼看他，竟也似受过他蛊惑一般，踮起脚来，在他左脸颊小啄一口，语气灵动而俏皮：“像这样？”
武宿轻轻一歪头，指了指自己的唇，“还不够……“
“好的呀……”武宿脸上的难以置信，很快就转化成石灰级的哀怨，因为他的嘴真正亲上的——
是他心爱的，小琦姑娘的，右手手心。
“还不跟上，带你去看京城的夜景！”
“得嘞，琪琪小公主殿下！”
这人……怎么一副志得意满，心甘情愿被奴役贱贱的样子。
某个人的心里呀，偷偷乐呢。
两个人又是地铁又是打车地到了灯火通明的簋街。用高崎的话说，作为东道主，必须请武宿去地道的“吃货一条街”啊。但是武宿却想就在高崎的学校和他的酒店之间选一个折中之处。
理由是：“今天你已经陪着我奔波了一下午……”
小琦姑娘把头摇得像小孩子玩儿的拨浪鼓：“没事……没事，陪男朋友嘛，应该的，应该的！”
这姑娘一向心直口快，却不曾想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她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武宿像宣示他的主权似的，“好的，好的，那我也陪我女朋友奔波！”
出租车司机的眼神里充满了刀片。哈哈哈。
到地儿后，司机道：“祝你们约会愉快！“
咦，还有这种操作？高崎一脸懵：“啊？好的，谢谢您！”
“谢谢师傅”，武宿用右胳膊直接把她驾走，“以后不许对陌生人这么友好！”
“……”这醋都能吃？！
周日，高崎在昨天残留的“江边城外”烤鱼味道中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
“公主殿下，起来一起用早膳？”
“公主殿下，难道……你还没起吗？”
“公主殿下，起来用午膳不？”
“好吧，那我等你一起喝下午茶好了！”
……这时间跨度，高崎猛地一拍脑门，这家伙今天下午离京啊！麻溜儿地收拾完后，一看表，十二点整。一个电话过去，“小哥，午饭的约还有效不？”
“有效，有效”，武宿道，“期限是一辈子。”
“贫嘴，明明是下午就要离开的人了！”
“What？离开？词语慎用啊！我是要坐飞机的人，快快快，呸呸呸！“
见面第一个拥抱后，武宿便要求高崎祝他“一路平安”。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直接在首都机场吃的下午茶。
去太原，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航程，所以高崎并没有太在意。武宿却“不乐意“了：
“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更在意我的人生安全了！“
……
“好的，武宿同学，更正一下，你应该说，‘没有我，你一个人，才更要注意人生安全’！“
毕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高崎再也不是那个能被男孩子三言两语的甜言蜜语打动的姑娘。
她如今要爱的人，必定是理性之后的决定，而不再如从前一样冲动鲁莽。
机场人来人往，她目送武宿过了安检，就像前几次自己去太原，武宿每次必定站在安检口。
高崎正准备走，抬眼看，却见武宿还不死心地朝她挥了挥手。
惹得机场的武警同志和他的军犬都侧目而视，更不要说，汹涌而过的行人了。
难道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把一个180的高冷个儿，变成一个超级
可是从前跟她在一起的武宿，也不是这样啊。
那时候，她要牵个武宿的手，武宿都要看看周围人多不多，再决定牵不牵。
那时候，她要和武宿去食堂吃饭，他必定要打好饭兀自坐在正在实况转播NBA篮球赛的电视机下面，丝毫不考虑她，喜欢不喜欢。
那时候，明明是他追的自己，可是在一起后，就觉得好像自己倒追的他。对恋爱的不安全感，应该就是从那时候种下的苦果吧。
她才会变得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才会不惜为了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
其实她顶讨厌异地恋。可她不愿意让自己当时喜欢的舒中川失望，就独自一人在北京住在公寓楼中三年，连一条鱼都不敢杀，一只蟑螂小强都害怕……
舒中川给她的理由是：高崎，等我三年，我赚够了钱，回北京买房子，我们结婚。
她说好。
在久远的等待中，她已经忘记了她有一个男朋友，但墙上的万年历时刻提醒着她。
她满怀着雀跃的心一天又一天地划掉，但等不及的舒中川却偷梁换柱地把自己从他的人生计划中“划”掉了。
前事不提，但反观如今和武宿，虽是昔日情人重修旧好，但依旧是异地。
异地，时刻地牵动着她敏感的神经。
武宿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如今却愿意走到她所在的城市，就愿意和高崎吃两顿饭。
高崎与机场的蜂拥人流反向而行，内心咀嚼着他们的爱情。
她以为这就是武宿表达“男人爱一个女人就必须用她想要的方式给她安全感“的方式，可当她看到手机”滴滴“一声响后的那条微信后，才知道，原来武宿想要做的，远不至于此。
“丫头，我会尽快协调好在太原的工作，到北京来陪着你。”
昨天依稀记得他提过，他如今的工作单位，太原只是办事处，总部是在北京的。
“我到时候就跟领导说，‘我女朋友一个人在北京，我要去照顾她‘，这么符合人情的要求，领导应该不会拒绝吧？”
当时高崎只当了一个饭后甜点笑话听，但如今看来，武宿却是要当真。
高崎把手机锁屏打开又关上，只为了看一眼时间。推测他此刻在飞机的肚子里，却连一秒都不想浪费，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发消息。
她条件反射般地回：“北京压力太大了房子怎么办车子怎么办我都不敢想”
北京的空气给了她太多的压力，以至于她一口气说了三句话，都忘了打一个标点。
“别怕，事在人为，有我在，你放心。再说了，‘小吉普‘也想它妈妈啦！”
“……”
“空姐盯着我关机呢，一小时后落地，到时候我跟你说哈！别多想了，傻瓜！”
这就叫根本不给高崎以反驳的机会呀。
快要进入端午假期的北京夏季，暑气逼人，即便坐在空调车里的高崎也觉得，隔着一层车窗的盛夏骄阳，她承认自己真的，真的，对武宿，从重逢，到动心，最后变成了依赖的爱情。
武宿离开还不到半天，她一闭上眼，便全都是他的脸，他说的话。
甚至她摸了摸嘴唇，和额头，这是她千里奔赴太原，和他亲吻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太原，是她去到他的城市，那座陌生的城市，她只认识他一人，亲吻，是安全感的索取；
北京，是他来到她的城市，这座她较为熟悉的城市，她认识了很多人，但却只与他一人亲吻。
只有这个吻里，隐藏着她，失而复得的爱情，带着志在必得的两情相悦。
“丫头，我到了，你放心。”
“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爬长城啊。”
“好，下次来，我就不走了。一直一直陪着你。把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你。”
高崎本来想再次制止他的天方夜谭，但想了想，却止住了念想。
如果他真的愿意来，如果他真的能顺利调过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其实这也是她隐隐在期待的事啊。只不过，武宿直截了当地把它说了出来而已。
那就回一个，言简意赅的，“好”吧。
人生已经太艰难，何必要人心拆穿，心爱的人，为自己描绘的一个关于未来的梦呢？
毕竟，最默契的一件事，便是心照不宣地，走过彼此来时的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