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的千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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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二期写作活动
今天是我一千岁的生日，我对着月亮许了个愿。我的愿望你一定知道，那就是，我再也不想和人类斗争了，我想成为人类的朋友。
一千年来，我一刻不停地和人类斗智斗勇，我摧毁了一颗又一颗鲜活的生命，我有罪啊！可是我想说，这绝非我本意，我是被动的，我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一直操控着我，让我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人类，成为人类恨之入骨的敌人。
壹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带着蓝色绒线帽的小男孩，站在窗前，伸开肉嘟嘟的小手接住雪花。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雪花在手心里融化，伸出舌头把那一点点雪水舔进嘴里。凉凉的，咸咸的，似乎还有一点甜，他的小脸漾起一抹笑。
他再次伸出小手去接雪花，而我就是在这时候，悄悄藏在雪花里，粘在他的舌尖上。又在他吞咽口水的时候，悄悄溜进他的肚子。我吸附在他的胃粘膜上，快速复制，一夜之间，就有了成千上万的我。
第二天早晨，小男孩发烧了。他浑身烫得像火炉，肚子痛得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疼！热！痒！他的爸爸妈妈心疼得把他送到医院，抽血拍片一通检查，最后在他的小胖手上输了液。玻璃瓶里的液体顺着那根细长细长的透明管子一滴一滴流进小男孩的血管里，再由心脏输送到他的全身各处，也包括我吸附的胃粘膜上。
这是一种抗病毒的药，可惜对我没有什么作用。我们病毒家族有一个特异功能，对任何人类研制的抗病毒药物，只要见过一次，就会在我们的记忆中备份，再遇到就不怕它了。这个药物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我列入备份了，我只需调取记忆，就能成功打败它。
三天过去了，小男孩依然高烧不退，一大群医生围着他商讨对策。他的爸爸妈妈在门口一个劲地抹眼泪。那个最年老的头发花白的老头，终于决定，给小男孩用一种新药，但是这个新药尚在临床试验阶段，有一定风险，需要小男孩的父母签字。
我亲眼看到小男孩的爸爸犹豫再三，红着眼睛颤抖着手一溜歪斜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走出医生办公室就和孩子的妈妈紧紧抱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看着一家三口如此痛苦，却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反而得意洋洋地期待着和新的抗病毒药物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决斗。
那天晚上，医生就给小男孩换上了新药。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玻璃瓶里装着半瓶金黄色的像玉米面一样的粉末。他们戴上手套，用一只很大的注射器把满满一管无色透明的液体注入这个小瓶，用力摇匀，待粉末完全溶解，再吸回注射器里，加入小男孩的大瓶液体中。
淡黄色的液体顺着细长的软管一滴一滴流进小男孩的血管，一直昏睡不醒的他突然躁动不已。他的手肿成包子状，嘴里一直喊着肚子疼，眼泪一串一串滚落下来，枕头湿漉漉的。
这的确是一种新药，我必须全神贯注对付它。我用力穿透胃粘膜，钻进黏膜下层，再钻进肌层。这就像打仗，敌人到来之前，先把自己隐蔽好，才能有机会痛击敌人。第一批敌人到来了，我调遣了最强劲的战斗机，集中火力，一阵猛攻。敌军部队虽然很英勇，却缺乏作战经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我得意洋洋，一边看着敌军收拾残局，一边大口吞噬着小男孩血液中的给养。这一战，相当艰苦，消耗了我不少体力。但我基本摸清了新药的底细，迅速做了备份，为下一次激战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医生查看了小男孩最新化验报告后发现，虽然他体内的病毒并没有减弱，但是他的症状并没有继续加重，这说明新药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于是那位白头发老头决定加大新药剂量。
敌军部队铺天盖地袭来，我有些招架不住。但我毕竟身经百战，哪那么容易被打败？再说了，不是有三十六计吗？咱打不过可以跑啊。怎么跑？路线早就设计好了。沿着胃往下，进入小肠，进入大肠，最后随着排泄物逃离他的身体。虽然又脏又臭，但这是唯一能保命的万全之策。人类是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我们病毒家族则是，小隐隐于人，大隐隐于粪。谁会想到我们能藏身于那种肮脏的地方呢？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贰
几百年之后，那个小男孩经过几世的轮回，竟然成了一名火星人。他的头是方的，身子也是方的，那双大脚像两只蓝色的大葫芦瓢。眼睛像两只强光手电，白天发着蓝幽幽的光，晚上变成红彤彤的光。
他的坐骑是一部叫做祝融的原型带螺旋桨的车，没事他就在火星上驾着车兜风，有时也飞起来去金星上串个门，去月球上找嫦娥聊会天。我就是在他喝下嫦娥递给他的桂花茶时，悄悄进入他的体内的。这一次我选择了他的大脑，我藏在他小脑的褶皱处，想一探这方形的脑袋和地球人有什么不同。
我是怎么来的月球呢？我原本一直在地球上，不断寻找可以寄居的人类，我在人体内繁衍声息，战斗逃跑，过得优哉游哉，不亦乐乎。可是有一天，我看见一只白得耀眼的兔子，我被兔子红红的眼睛迷倒了，鬼使神差就沾到了它的尾巴上。谁知这只兔子是月球上的玉兔，嫦娥做法收它回去时，把我也带到了月球。玉兔被拴在挂花树下，我被甩在了一朵桂花的花蕊里。于是我就进了嫦娥给火星人的茶杯。
火星人显然比地球人更加聪明，我刚入驻他小脑一个小时，他就察觉到了。火星人是不需要医生的，他们自带防御系统。他迅速调遣了排毒部队，对我发起暴风骤雨般的猛烈进攻。
我们病毒也不是吃素的，经过几百年的进化，我们的作战能力更加强劲。我也迅速调遣了抵御战队，真刀真枪地和排毒部队对抗起来。排毒部队操控着激光枪劈头盖脸向我扫射，我举着坚不可摧的合金盾牌摆起伽玛阵。这个阵法是我最新研制出来的，屡试不爽。我已经成功打败了好几支排毒战队。凡是误入伽玛阵的敌军，像是被抽了筋一般，晕头转向，四肢绵软，乖乖受降。对付这个火星人，我胸有成竹。
可是我想错了。火星人体内的排毒部队，进入伽玛阵后，并没有像其他敌军那样不堪一击。他们依然精神抖擞地举着激光枪向我扫射，火力越来越猛，我渐渐败下阵来。
我奄奄一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恍惚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
“你知罪吗？”
我的心里一惊，迅速反应了一下，立即回答：“知罪知罪！我错了，不该悄悄进入你的小脑。”
“那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兵？”
“成为你的兵？需要我做什么？”我战战兢兢地问。
“地球上的人类正在经历一场大劫难，我想你应该能帮上忙。”
“我？”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虽然已经是火星人，但毕竟曾经是地球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受苦受难，甚至消亡。”
“我愿意效劳，只是不知怎么做。”
“你只要愿意就可以，其他的就等着我调遣吧。”
目前的我，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要不让我死，让我干什么都行。我随着火星人驾着那台叫做祝融的火星车，很快来到地球。
地球上的人一个个眼睛红肿，伸着大长舌头，像狗一样互相撕咬，有的被咬掉了半边脸，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像一条红色的丝线。有的被咬掉了一只手，半截手指滚落到脚边，被沉重的大脚碾碎。大街上到处是哭喊声，怪叫声，追跑带起的风声，啃咬的咔咔声，混乱不堪，令我惊恐不已。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火星人突然吩咐我说：‘“到人群中去，吸附在他们的眼球上。”
我只有照做，并且快速分裂，繁衍，复制出大量的病毒，吸附在地球人的眼球上。眼球上有了我的人，开始疯狂地用手抓挠眼睛，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起来，顾不上互相撕咬，只一个劲地抓挠眼睛，疯跑。
难道这就是我的作用？是我制止了他们的撕咬？可是他们看不清东西了，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用你的战斗机和他们体内的病毒开战！”正当我疑惑不解时，我又听到火星人在吩咐我。好，开战就开战，我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开战才是我最喜欢的游戏。
我从人类的眼球游走到他们的大脑，我找到了迫使他们互相撕咬的罪魁祸首，是我们病毒家族的另一个分枝。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呀，火星人好残忍。我提取了人类眼球中的蓝光，制作了一套蓝色防护服，把自己伪装起来。我害怕我的同类识破我，说我是个叛徒。
叁
我在火星人小脑里的那场战斗，让我有了更强的战斗力，我轻而易举就把人类体内我的同类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他们已经随着人的眼泪被排出去了。我留在人的大脑里。地球上的人类已经不再互相撕咬，也不再互相追跑，而是安静地坐着，慢慢地走着，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当火星人召唤我回到他的大脑时，我却不乐意了。我在临走的时候，突然搞了一把恶作剧。我把我的一只触角留在人类的大脑中，这只触角迅速发育成熟，变成了比我更厉害的下一代病毒。火星人还没回到火星，地球上已经再次乱成一锅粥，我却偷偷地笑。
我的恶作剧是，让地球人大笑不止，笑得浑身无力。火星人识破了我，打算给我点颜色看。我别无他法，只得乖乖等候发落。
火星人通过脑电波向我的体内植入一枚寒冷因子，我立刻像进入了极寒地带，全身冻成了冰球，无法行动，连呼吸都要停滞了。我以为寒冷因子只是对我的惩罚，却不知它是抑制我留在地球人大脑下一代病毒的有力武器。我越感到寒冷，下一代病毒活动力越微弱。我冻得失去知觉时，地球上的病毒也进入了休眠状态，地球人终于恢复了正常。
如果我就此罢休，心甘情愿沉睡在火星人的大脑里，也许世界将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我是强悍的病毒家族，已经存活了一千年。即使我不想采取任何行动也不行，因为我的所作所为一直受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指引着。
我失去知觉后，体内分泌出一种粘性的液体，这些液体随着火星的体液循环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粒毛孔，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更毫无不适感。他带着这些液体，回到火星，液体通过他的呼吸分布在火星表面，被其他火星人吸入体内。
他带着这些液体来到月球，嫦娥和玉兔吸入了他呼出的携带着大量病毒因子的气体，立即头昏脑胀，步态蹒跚。他带着这些液体来到金星，金星上的多足怪们吸入了他呼出的气体，立刻狂吐不止，倒地身亡。他带着这些液体，来到地球，地球上的人和动物，只要吸入一点点他呼出的带着病毒的气体，就会呼吸困难，胸闷憋气，咳嗽不止，严重者心肺会烂掉。
他不解地抓起一只刚刚死去的泰迪，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一闻，他闻到了我的味道。他气急败坏，像一头雄狮一样咆哮起来。他施展法力，制成坚不可摧的硬壳把我囚禁在里面，我的身体被死死地卡着，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地球上被我感染的一群一群的病人、病狗、病猪、病树，一个个痛苦万分，简直让人惨不忍睹。
“有没有拯救他们的办法？”他冷峻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一激灵。
我赶紧哆嗦着牙回答：“若想除根，需要用玉兔的琼浆。”
“什么？”火星人的目光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劈在我身上。
“就是把月球上玉兔的尿，洒在水里，地球上的生物喝了立刻就好。”
“当真？”
“千真万确，如若不灵，我赌自己从此粉身碎骨，永世不得翻身。”
“你们病毒本来就该灭亡。”
“您，您不能这么说，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他的道理，我们病毒也不例外。”我小声嘟囔着。
“那你答应我，以后乖乖跟着我，再也不许祸害生灵。”
“我，我倒是想这样，可是，控制我的大手不答应啊，我能怎么办？”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早就想摆脱他了，是他指使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毁掉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这个你放心，你只要答应我，再也不想当坏人，其他的交给我来做。”
“我答应，我一百个答应。”
我刚一表明态度，包裹着我的坚硬的壳就变成了柔软的网状，虽然我还是被紧紧地束缚着，但已经能够活动四肢，看得见周边的景象。我看到地球人喝了加入玉兔尿的水，一个个好了起来，并且变得冰雪聪明，心里无比的自豪。我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安静地待在火星人的大脑里。
肆
我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被火星人遗忘了。鉴于此，我发现了火星人的秘密。我发现操控我的那双无形的大手，就是火星人自己。因为他还是地球人的时候，他的好几世轮回，都是被病毒夺去的生命。
他不恨病毒，却怨恨给他治病的医生，他觉得是那些庸医没本事把他医好。所以他每死一次，就把病毒传给更多的人，把升级了变异的病毒传给更多无辜的人。渐渐地他掌握了操控病毒的本领，成为了那只无形的大手。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棵桂花树下看到一只洁白如雪的小兔子。他很喜欢它，一直追着它跑。小兔子把他带到了一个高高的光秃秃的山顶上，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他又累又急，昏倒在地。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台原形带着螺旋桨的怪异的车里。从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也变了，变成了方头方身子，就像一台机器人。
他正纳闷时，一个遥远的沙哑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已经是火星人了，火星欢迎你。”
变成火星人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曾经做了许多错事，他要痛改前非，为地球人做点好事。他受大脑潜意识指引，驾驶祝融车，来到月球，于是喝下了我，于是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心情舒畅了许多。今天是我一千岁的生日，我想我对着月亮许下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我一定能够和人类成为朋友，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