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叫小南的蒲公英种子
序言:当蒲公英还没有决定去哪,风就已经给它们指引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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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就像一株蒲公英,我们每个人都是上面的一颗种子。
绝大部分种子都会在台风来临前,早早的凋零,然后腐烂在根茎旁的土壤里。只有少部分种子,选择了随风漂泊。它们当中有些是自愿搭上这趟列车的,而有些是被迫接受。
这些种子最初飘落到了城市里,但这里的钢筋水泥,让它们没法扎根。于是它们又飘到了山谷里,当它们决定在这里繁衍生息时,才发现这片土地早已被先来者占满了每一个角落...许多年后,他们飘到了一座高原,这里很好,芳草连天,空气清新,只是回首时已辨不清来时的方位。
也许是岁月的迁徙,让这些离家许久的浪子开始怀念家乡的故土,怀念那株孕育它们生命的蒲公英花朵。但命运的大手早已悄无声息的扼住了它们,令这些种子无法回头。
我是这其中的一颗种子,我叫小北。其实我本来不叫这个名儿的,如果按我说,我应该叫小南。因为我从南方来。但年长的种子告诉我“你必须要叫小北,因为这里是北方,它们不待见南方人”。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妥协。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没办法叫小南了。
后来,我慢慢的适应了这里的气候。虽然这里的土地没有南方的湿润,但我靠自己的努力,还是存活了下来。
对了,我还在这里结识了一位朋友,它不是蒲公英,她是一朵花瓣。当时我在河边玩耍,她随着河流飘到了我的跟前。我对她打招呼,她说你好。我说我叫小南,她说她叫小百合,以前住在临近一座大户人家的花瓶里。她问我为什么要叫小北这么奇怪的名字。我说是挺奇怪的,其实我以前叫小南,但是长辈们不让我叫那个名儿。小百合说,那我就叫你小南。我说行,我喜欢小南这个名字。于是,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但这段友情并没有维系多久,当我再次看到小百合的时候,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了。
她对我说,她要死了。
我说,为什么,干嘛不活着?
她说,我不像你们,我太娇弱了,离开了那个花瓶活不下来的。
我说,那你可以回去,回去的话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小百合说,我不想回去了,那里没有光的。
怎么会没有光?我问。
生命的光。她说。
那次分开,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过,有次飘过一户人家的窗户,我倒是见过一群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百合花瓣。但在我眼里,它们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美丽。于是,我回忆那天的时光,在一个静静的湖面,一瓣乘着湖水自在漂泊的百合花瓣,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没有小百合的日子,再没有人叫我小南。
渐渐的,我也打心底里接受了我叫小北这个事实。但是,它们最后还是对我说“你得叫小北,但是这里还是容不下你。”
我哭着质问它们“为什么我接受了你们喊我小北,但还是不能让我留在这。”
他们说“是的,就是不行,不能,不可以!”
也许,从我开始不在乎自己应该叫小南还是小北开始,那个叫小南的初心,就已经不复存在。于是,仍旧是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没能留住小百合,也没能留住自己。
随后,我又飘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而这里也将是我生命的最终归宿。
这里黄沙弥漫,它们说这里是大漠。
相比北方的干燥,这里就是完完全全的隔绝水源。负责维持这片领域秩序的生物叫仙人掌,他指着我们说,如果你们想喝水,就替我把身上枯萎的刺拔掉,然后吸食我的汁液。
仙人掌的话音落下,一颗种子站出来说,那样估计我们还没喝到水就已经被扎死了。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有人提到死这个字。上一次是小百合。
仙人掌并没有回应它。
因为在一小时后,几乎所有种子都因为无法忍受饥渴,爬到了它的身上。
只有我和一位年迈的老种子仍旧站在原地。
我问他,你不渴吗?
他说,我年纪大了,飞不动了。
我说,我可以扶着你。
于是,在我的帮助下。它飞到了最后一根刺上。
然而,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它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拔除这根刺。于是它回头看向我,目光里透露着乞求的神色。于是,我又帮他一起拔掉了这根刺。当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缓过劲刚直起腰时,才发现这颗老种子,已经将身体全部埋进了新鲜的汁液里。我向它讨要一点点汁液,它一把推开了我,力气出奇的大。
大漠的夜晚,凄凉且孤寂。
我待在一处岩洞里,远远的望着那些和我一起来的种子们,有些死在了仙人掌的身上,有些仍在吸吮它的汁液。
我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命不久矣,也开始体会到它们说的死是什么含义。也许我仍旧能凭借自己的努力,飘过这片荒漠,但是我没有力气了。就像当初它们驱逐我时说的那些话“不行,不能,不可以。”
不多久,我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我梦见小百合呼唤我的名字“小南“。
我是被一阵狂风吹醒的。清醒过来时,我就已经被重重的砸在了一块岩石上,险些命丧当场。风暴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当漫天的黄沙落下后,我看见那个仙人掌被拦腰折成了两段。浅绿色的汁液暴露在被撕开的根茎上头。那些攀附在它身上每一个毛孔里的种子,无一存活,全部被铺天盖地的黄沙砸的稀碎。
于是,靠着这些汁液,我又活了七天。在这七天里,我守着仙人掌的残骸,寸步不离。但其实我明白,如果真的遇到有人要跟我抢夺这一点点水源的时候,我还是要丢掉它的,因为我太渺小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实力,就只能被别人支配。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从我知道自己只能叫小北开始。
第七天,当仙人掌的最后一丝汁液被我吮吸殆尽时,我意识到,我也将要去那个没有光的地方了。
夜幕降临,寒流席卷而来。奄奄一息的我。想到这些年流浪过的角落,有些忧伤,又有些感慨,至于是否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我不知道。
随着生命体征的逐渐衰弱,我的思绪已经不受控制。
我想起小镇上空,我和彩色的纸鸢并行飞舞;我想起城市的垃圾堆旁,陪着一个流浪汉度过了一整个夜晚;我想起山坡的羊群,还有翻滚的麦浪,以及连绵的芳草...
最后,我想起那个叫小百合的花瓣。
我想起,她叫我小南。
我来自南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