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老侯前年退伍了,在部队磨练了几年后,整个人脱胎换骨。
老候小时候特胆小,尤其是夜里,即使跟两三个小伙伴一起出去,只要听到一点声响,就吓得心头哆嗦,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得经常扭头看…最要紧的是晚上睡觉听到外面的猫头鹰“咕~咕~”的叫声,他就觉得那声音就是在床前呼唤,瘆得他能侧着身,缩成一团,被子蒙头,耳朵紧压着枕头,好让自己呼吸声充斥着大脑,这样才能入睡。
曾经最怕的黑夜,如今在他眼里都是可笑的事儿。
老侯回老家后就开起了手扶拖拉机,常常早出晚归,走夜路变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老侯马不停蹄地拉了四趟货,换别人早收工不干了。最后一趟送木材到工厂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这会感到有些疲倦,估计到家怎么也该晚十点左右了,但一想到无论多晚老婆总会为他留好吃的,倦意就消了一大半。
天很快黑了,大山也恢复了宁静,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老侯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全速前进,远远看去就像穿梭在黑夜里的会发光的蚯蚓,偶尔引得远处村庄的几声狗吠。
他有时很享受这份宁静,喜欢也习惯了这种“突突突”的柴油机声和颠簸的感觉,和在部队坐的装甲车很像。
他突然想抽根烟。早上出门带的一包烟,都忙得还没来得及开封呢!他一手扶着车把,用嘴咬掉了包装,叼出一根点上了。
夏夜的习习凉风吹散了烟,让他清醒了一点。可烟抽完没多一会,困意又如潮水般袭上头来。在爬一处长坡时,他突然感觉到油门猛地增大了,拖拉机发疯似的咆哮着加速向前冲去。他立即扶稳了方向,迅速调整手里的油门,虽然车子很快恢复了速度,他还是感觉到了身上冒出的汗珠子。他很快回过神来,想可能是自己太累了,打盹的一瞬间拇指扳大了油门。
这段坡不是很陡,但是不好走。左边有一棵百年大松树,附近村里很多人都会在清明节时到树下烧纸,他也搞不清为什么大家会迷信这棵树。
右边是高四五米的陡坡,底下是农田。上完这个坡再接着下一个长坡,还有五六公里就差不多到家了。
再说这下坡路却也不好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路中石头子儿特多。很多老司机都在这翻过跟头。这路也一直没人修,要说这也是他走过的最难走的路了。
要是发财了,我一定要先修这路。老侯正想着,车就开始下坡了。
远远地,坡脚下好像有灯光在闪动。老侯定了定神,再仔细一看,确实是有手电光晃动,似乎是几个人戴着头灯,隐隐约约还有叮叮咣咣的钢钎撞击石头的声音!两个小红点一闪一闪的,肯定是他们抽着烟呢。
老侯心里暗自苦笑,刚还埋怨这路呢!看,这就有人修了…若是修路,这几个人也太卖力啦,都干到这么晚!不过也正常。咱村里人合力干活的时候,无论多晚,不也要干完才肯收工么。我等会得给人抽根烟感谢感谢,这也是村里人表示礼貌的习惯做法。
没多久到了跟前,看到路上都是碎石铺上的,周围也有很多碎石,显然是那几个人挖石头填的!老侯减速,靠路边拉了离合,挂了空档,刹车停住了。
天色很暗,看不清那几个人的脸,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个都不认识。刚要打招呼,他们当中一个过来跟老侯打招呼,其他几个人也不抬头,继续敲打石头,他们的动作似乎有点僵硬,老侯心头闪过一阵奇怪的感觉。
老侯客气地跟过来的那个人打招呼,说你们修路呢,干这么晚,来根烟解解乏吧!一边掏出一根来给人点上。这时他瞟了一眼那人,夜色中看到那人左脸上有道一指宽的疤,脸色有点青,虽然戴着一顶十分破旧草帽,但从发鬓可以看出他头发特别脏,像是积攒了很多天的头油沾上了灰那种脏。他突然感觉额头上凉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可能是刚才留了一点汗,轻微的空气扰动就感觉跟风吹了似的。
那边柴油机还在突突响着,那人猛吸了一口烟,从鼻孔喷出来两个小烟圈,在他眼前悬浮了一两秒钟的时间然后迅速消散。他说了声谢谢,你辛苦啊!你慢点走吧!他的声音很沙哑,语调很平,像机器读出来似的。
老侯只想这人不太礼貌,才点完烟就赶我走似的,不过这人相貌也凶煞,行为怪异,让他想迅速逃离。于是他说没事,你们辛苦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剩下的路程,老侯的脑子不自觉地会想这事儿,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时不时地有些恍惚。
第二天一早,老侯又运木材经过那个地方。奇怪的是那段路根本没有修,也没有碎石,旁边的石头没有任何人工凿过的痕迹!老侯头皮一阵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停住了车,迅速摸出了昨天的那包烟,发现只是少了一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认真数了几遍,还是只抽了一根!
老侯瞬间全身发软,几乎坐都坐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