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粿
小学时候,语文老师问什么是乡愁?
那时年纪尚小,写不出答案,只能在试卷用力刻上“答”字,害怕用力得不够,便会失了分一样。
往后的年纪,这个当时并没有在试卷上答出的问题。岁月都在替我回答,可惜错过答卷,对错皆会失分。
往年潮州日报社门口一老妇骑着三轮叫卖草粿。
是游街的商贩,仿佛也不缺钱,每日下午准时到达,卖完之后便会回家。
并不是多喜欢此类游街商贩,但却除了这种游荡在岁月末尾的老人外,没人有时间会叫卖此类商品。
日报社门口整排街道都是野芒果,日头一晒,芒果炸开花,风揪一把,芒果花就不停跌落。
有的会跌日光里,有的打在老妇的斗笠上。
“哒哒哒”
那时候天气已有寒意,却未凉透,街边堆有积水,倒映着青蓝天空。
外公要两碗草粿,我的则是叠上极厚的糖霜,而他只在碗底叠少许糖霜。
吃草粿的碗是多人共用的,是个宽大的鸡公碗,只有套层塑料袋,草粿刚刮出还未凉透的时候便要马上喝完,喝完后要立马归还,不能耽误其他人的享用。
那时候下多了糖的东西如今称不上好吃二字,但是后劲极大,好像是在岁月的某个坐标埋进许多糖霜,在往后的某个岁月方便自己舔舐。
“阿公,为什么你喜欢食苦的?”
外公没有回答,只卖力蹬着单车。
我坐在单车后,黄昏已经近晚了,还能见到依稀远山,不过也是将要隐去。
我自言自语道:
“阿公,为什么你要喝苦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所有不能解释的问题,都会是往后岁月的答案。
“阿公,我老师叫我写什么是乡愁?”
“什么是乡愁阿?”
我想他应该知道,但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之所以会去怀念一个地方,不过是因为人生在这个地方里偶尔流淌出来的潮湿。
老嫲的坟前经常开有野草,是可以熬煮草粿的一种野草。
外公的许多兄弟姐妹都客死他乡,还在世的仅一个胞妹在香港,后来每年清明都是孤身一人去扫坟
以前老嫲会在田里采摘野草,回家熬成药水,加上薯粉,放凉后就是草粿
那时候条件艰苦,没有糖可以配
每年春节,老姑都会打电话过来,俩人好像没话讲,又好像有很多话讲
挂了电话后,外公久久坐在电话旁,没有言语
多年前,一群兄妹围着炉灶,盯着锅中药水沸腾
那时候以为长大不过是遥远至极,每人用筷子蘸着蜜水。
每吃一口草粿,就嘬一次筷子
彼时炭火尚有余温,不过岁月飞沙走石
待到炉灶熄灭,已经物是人非
《草粿》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