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先生正在专注地看一部抗战剧，表情随着剧情时而怒目时而蹙眉，时而因猜出谁是特务而洋洋得意。

我站在电视前挡住他的视线。

他向旁边摆摆手，示意我挪开。

我站着不动，他只好歪着脑袋继续瞅电视屏幕。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的，我依然站在原地，笑眯眯地说：“等会再看，我有事跟你商量。”

“关于二楼卧室家具添置问题，必须马上落实到位，我已经看好几款，咱们讨论一下，确定下来我就下单了。”

二楼卧室除了衣柜，一直没添置其他家具，因为孩子一时半会不回来住，我想春节前给添置好，或许过年春天能把孩子吸引回家。这就需要花银子，必须认真对待。平时低于五百块的可以不用商量，大额款项必须跟财务总管汇报一下，并且希望拨款到位。

先生这才把注意力从剧情中转移出来，抬头看着我，说：“说！什么事？”

然后他忽然瞪大了本来就不小的眼睛，非常吃惊地盯着我的脸：“你今天皮肤怎么这么白？”

“我不是今天皮肤这么白好不好！我哪天皮肤不白！我是一直皮肤白！”

他继续盯着我，微微摇摇头，表情非常疑惑：“不对，不对，以前没有这么白，今天看上去特别白……有点不对劲……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奇怪，脸白跟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多久没认真看过我了？陌生到记不清我原来有多白了？哼！”

他非说“不是不是不是”的，说他看到我皮肤白的不正常，感觉不对劲，有点担心……

我跑到镜子前照了照，跟平时一样，没有“白”出新的高度，肯定是他眼花了。不，他本来就花眼，肯定是看电视剧里面的女特务看花眼了，看我就有了陌生感，忽然想不起来我原来的样子了。

想一想 ，彼此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对方了？因为已经熟悉到不用仔细看，就能够感知对方，只凭感觉就知道彼此；他或她的气息，他或她的脚步，他和她用不着眼睛，就知道了她和他。

一起生活几十年的两个人，早已经“握着他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了，天天相见天天“视而不见”，有时换了新衣服换了发型都不一定注意到，所以才会蓦然发现：“你怎么皮肤这么白！”

都熟悉到陌生的份上了！

这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吗？

哭笑不得。

我天天认真洗脸护肤他都不看我，会不会越来越忘了我的样子？

这样不行！今天我要搬过他的脸，让他把盯着电视的眼睛移过来盯着我，看看我皮肤还是那么白，但是眼角生出新的皱纹了；看看我一天天随着时光变老了，不然万一有一天老得不像话了，某一天他看向我，猛地惊掉仅有的几颗牙，吃惊、陌生、疑惑不解地说——

“你……你怎么这么老了！你是花花吗？你是谁？”

哎呀呀不敢想……

画个眼神，眼神。

（刚刚发生的事，赶紧记下来，不然过后就又不想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