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 第11章 悲喜交织
夜已深。
吴县郊外的驿馆灯火通明，巡抚的卫队刚刚在此处安歇。
“把人犯带到我房间，本官要亲自审问。”巡抚大人正了正衣冠，让随从传令下去。
不多时，卫兵押解着念棠母女来到巡抚面前。
“你们先退下吧，事关机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遵命！”
念棠忽然觉得巡抚大人的声音这般耳熟，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迎上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睛。
“大伯……真的是您吗？阿棠没有看错吧！”
闻言，陆夫人也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正是亡夫的兄长，新任江浙巡抚陆平南。
一瞬间，三人顾不得长幼之序男女之别，哭成了一团。
待到情绪平静下来，陆平南急切问道：“阿棠，那县令说你私通敌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此事后果有多严重！若非我及时赶到，你和你娘亲都性命不保！”
念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和母亲的经历，从江上翻船流落吴县开始，一直到开绣庄、接待异域客人，全都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关于墨生的部分。她还没想好到底应不应该讲出来，如果告诉了大伯，会不会给墨生带来危险，她无法确定。
“可怜的孩子，你们受苦了！”陆平南哭得气喘连连。陆家这一辈，就剩阿棠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娃娃，平日里谁不是当成宝贝捧在手心。不曾想，这孩子如此命苦，先是遇到国破家亡的战事，又失去了父亲。
只叹那死脑筋的弟弟，怎么舍得就抛下她们母女二人孤苦伶仃。死，从来容易，难的是，怎样面对煎熬，勇敢地活下去。
“阿棠，这件事太严重，待大伯仔细想想该如何解决。这段时间只能暂时委屈你们母女二人，要被看押几日了。放心，我会交代下去，无人敢欺侮你们，况且有兵士看守，倒也算安全。”
“大伯，今日还能见到您，阿棠就放心了，阿棠不怕死，只是放不下娘亲，有伯父在，您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对不对？”念棠抱着母亲泣不成声。
“傻孩子，别瞎想，有大伯在，你和娘亲都不会有事的。乖，别哭了，先和娘亲去休息吧……”
陆平南命卫兵带着念棠母女去隔壁房间休息，好生看守。至于他自己，这一夜却是注定无眠了。
在南渡的路上，他就听说了陆平川自杀殉国的消息，他不明白弟弟为何要这样做，洛城的大小官员几乎都随着皇室来到临安，皇上也不曾怪罪过任何人。以他陆家的地位和忠诚，陆平川若还活着，日后必会委以重任，继续为国效力。
所谓忠良，并不是随便死一死就可以名垂千史，而是要在大厦将倾之时力挽狂澜，拯救苍生。为人臣子，怎能轻易就绝望，就这样放弃了生命呢？
自从到了临安城，他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弟妹和阿棠的下落，经过数月的辛苦，终于得知二人就在吴县。恰好前几日皇上新任他做江浙巡抚，他便借着巡视之由，来吴县接念棠母女。结果，竟在念棠家门口遇上了县令捉拿北凉细作的闹剧。
万幸，他来的正好，再晚一步，母女二人便有遭受拷打的危险。而且，事情再闹大些，他这个巡抚也很难解决。若是不小心引起皇家的猜疑，整个陆氏都会遭殃。
眼下，要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洗脱二人的罪名。
“来人，请顾先生到我房间一趟，有要事商议。”
这顾先生，是陆家十几年的座上宾，出谋划策才智过人，相当于陆府的师爷。陆平南素来与之兄弟相称，十分敬重。此事，叫他来商议再合适不过。
是夜，陆平南的房间灯烛一夜未息，屋内两人神情肃穆，低声交谈。他们没有察觉到，屋顶上悄悄潜伏着一个身影。临近日出时，趁着守卫打瞌睡之际，那个身影从屋顶轻轻一跃，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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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落雁峰的日出吗？一定没有。
这世上，只有段墨生一人，会在心情沮丧的时候一夜不眠，来这里见证太阳升起的过程。
昨夜，他躲在驿馆屋顶，分享了念棠与亲人重逢的喜悦，也听到了陆巡抚和顾先生的全部谈话内容。他的情绪，就像这落雁峰的太阳每日运行的轨迹，先升上高空，再跌落谷底。
喜得是，有了陆巡抚的保护，念棠算是虎口脱险，暂且可以放心。
忧得是，陆巡抚将要彻查乌金绣的交易，只怕绣坊大院很快将被查封。慧娘那个女人死不足惜，他是担心乱真坊的其他门人会受此牵连，深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何尝不是在自责。那一日他为逞一时之快，烧了阿鲁运送的货物，引得慧娘狗急跳墙。他承认，的确没料到慧娘竟能如此疯狂，置手下安危于不顾，不惜冒着暴露乱真坊暗线的风险，将思云绣庄这个交易中转站推到官府面前。
表面上看，是慧娘在加害念棠，但其实，自己的冲动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此次危机，将使本就分裂不睦的乱真坊面临更大的危机，甚至是灭顶之灾。
若发生最坏的结局，他和慧娘，都罪不可恕。
该怎么办？爹，娘，你们在天有灵，请为孩儿指一条明路，救救乱真坊吧。
……
清晨，锁绣阁的门前，骆羽正焦躁的徘徊着。他的小主人独自随那巡抚的卫队出城，不准他跟去，竟一夜未归，也不知是否遇到了危险。
忽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林间小路中走出，是墨生回来了。他的神情十分疲惫，脚步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轻巧。
“我的小祖宗！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呃，你还好吧……”骆羽虽然看起来粗壮鲁莽，心思却很细腻，他一眼就看出墨生心事重重，情绪低落。
“我没事。”墨生习惯性嘴硬。
“那……陆姑娘呢？”
“她也没事。”
骆羽有些奇怪，陆姑娘没事，主人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倒像是如临大难一般。
“哦…还有，明日就是您与阿鲁约见的日子了，不知道那厮会不会赴约，您打算怎么安排？”骆羽想起了还有这桩正事须要请示。
阿鲁？对啊，差点忘了他了！
墨生脸上忽现一丝喜色，难道真是爹娘显灵，他好像有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