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小辑
各类考试作文都是“文体不限，诗歌除外”，这多是针对现代诗的吧？试卷中好歹还有一题古诗鉴赏，也算是续了诗的香火。诗歌被边缘化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对文字而言，中心化未必是幸事。
真的不怎么会写现代诗了，这里辑录以前的旧作，简短自注，欢迎指教。
高考才毕，成绩未出，耐心等待。屋外夏雨飘飞，点滴作响，天气不冷不热，正好整理整理这些无甚大用的文字。
不晒幸福，因为没有永恒；莫晾辛苦，因为无人同情；勿洒鸡汤，因为不愿误人。唯愿多些生活和灵魂的真相，即便很骨感，也不妨对她的挚爱。“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艾略特说：“我去年埋在花园里的尸首，它今年开花了吗？”借用一下吧：“我今年埋在花园里的诗骨，它明年会开花吗？”
不管会不会开花，总会有见到并眷顾它的人，有此，还有何惜？
（一）爬山虎
深深地留恋着
那一堵古老的屏障
一心想越过
黑色的栅栏
无奈生命只能以依附的姿态
缓缓向前
为了眺望远方
诱惑我渴盼的峭壁
我一步一步沿着栏杆攀援
日夜兼程
忘却昨夜雨打芭蕉的清凉
纵然倔强地伸展触丝
也终究明白
生命只能如此
远不如
苍鹰傲瞰旷野
粉莲占尽池塘
如果生命只有一种颜色
我愿轻轻闭上双眼
期待夏火的亲吻
让薄暮的天空多一朵烈焰
注：每个平凡的生命都有不凡的梦想，即便低入尘埃，也不要忘记抬头仰望星空，不要失去向上的姿态。
（二）晚 宴
把这些色泽枯黄的柴草
吞进来
黑心的灶堂并不黑
抹净上代的餐桌
身披暮色的人
将露水带入门槛
四蹄乌黑的牛群
把它们健壮的背部
象群山一般镶上金边
谁坐在幽暗的屋角
黄昏里抽起
心事重重的烟斗
油灯擦亮四壁
冰凉的井水不再冰凉
在亚热带
大雨流过的家园里
聚集着喧嚣的儿女
注：这里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只要心存热爱，简朴的生活依然可以似诗如画。“晚宴”与“喧嚣”点出全诗的的温度。
（三）正午的阳光
在正午的沉默里
我坐在了寂静的中心
坐在了阳光的中心
霉味自脚踝到颈项
如蒸气般飘远
就是这里，我要静候四月的主人
灿烂、宁静、深远的正午
阳光和绿色输入血液
我热血奔流，内心灼痛
于正午的静观与冥思中
我坐在了明亮的中心
阳光照着肌肤
骨头上的锈迹
开始凋零……
注：阳光赐予我们生命，所有赞颂太阳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四）春的十四行
五月无风的午后
青草地对我们发出
亮丽的邀请
蝴蝶们开始躁动不安
逃离尘埃
我们择水而居
并且抗拒远方
会飘来一只奇形怪状的船
风在身边游走
我们幸运地坐在春天的宴席上
如此简单的过程
我们已经抵达春的府邸
阳光落入杯子
我们是鲜花的帝王
注：一次简单的春日远足也能有这样的感受，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五）生长
走过旷野
我同绿色植物们一道生长
芭蕉、栀子和玫瑰
豆角、水稻与木棉
它们尽力地吮吸、吮吸
吸进阳光
吸进雨水
吸进空气
它们只是如痴如醉地
吮吸和生长
在我走过的时候
一株木棉超过了我的高度
季风吹过
把它揶揄的声响
砸向我的面庞……
整了整衣冠
我作出努力蓬勃生长的姿态
不露出一丝让谁嘲笑的模样
注：无论何时、何地、何境，我们都要作出努力蓬勃生长的姿态，永不言弃。
（六）穿过
从午夜开始
被寂静惊醒的人
即将独自穿过
穿过月光和子夜的凉气
穿过有人无人的村野
穿过群山与河流
穿过轻声呼吸的
城市的大街
穿过人们视线没有触及的
泥淖之地
尚未熟睡的人们将会听到
他隆隆作响的足音
午夜里不再入眠的人
要赶在阳光之前
到达比天堂更美的地方
注：依旧是一种向上的情绪表达，尽管情节有些荒诞。
（七）致流星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总在沉寂的秋空中
带着长长、美丽的焰尾
闪亮地划过
是真实还是错觉
你的身影似划过夜空的伤痕
也似一声沉重的叹息
再美的身姿
也只是宇宙的过客
天空依旧沉寂
而你已经匆匆走过
注：生命短暂不应是悲伤的理由，如果个体生命是永恒的，你还会珍惜吗？海德格尔所谓“向死而生”应该是在说：因为短暂，所以热爱。
（八）秋天的鱼
鱼，在清洌的水里
巴望秋日的晴空
竹林喧动
款款而行的浣女
驻足它的视野
把她空空的竹篮
放在水的中央
漫着清气的青青竹篾
柔软如她的骨骼
刚从竹林中取来
编就她手中等待充实的篮筐
鱼迷于突如其来的清气
纵身跃向
她浣洗的地方……
拉上来还是一只空空的篮筐
鱼，委身岸边的草场
岸上的秋日，空空荡荡
注：好酸楚的爱情，好诗意的孤独。
（九）大雨将至
大雨将至
五月的天空
不露声色
空气凝滞、沉重
绿叶因静极而轻曳
大花园里
白玫瑰拼命地生长
把它们最嫩的花蕊
呈露在大雨将临的时刻
空气凝滞、沉重
只有异乡的行者
会有些微的凉意
五月的天空
阴沉的心底被谁察觉
山鸟振落它的羽毛
飞向枝头
天下的母亲
面朝户外
循着召唤
草丛中的童子肆意飞奔
世界已经屏住呼吸
只为大雨将至
空余两手的行者
仍将旁若无人地走过
注：只要心怀远方，即便风雨不息，独行的人也不会孤单，前行的步履也会更加坚定。
（十）风暴
风暴自海底掀动
它的勇敢
被千年的死者
一览无余
灯下打着盹儿的人
黑夜里睡醒充满尿意的人
巢穴中难得宁静的鸦雀
以及海岸边肃穆的
亚热带树木
首先感到它的震动
那是叛逆的尸骨
在重新组合
安上白鲨的翅骨
风暴行将冲出深蓝的海面
一路呼啸而来
把令人昏睡
搅乱人心
使人枯萎的一切
赶下大海
喂肥美丽的鲸鱼
愈来愈响的风暴
盛况空前 势不可挡
善良的人们已经预先
落下感动的热泪
因恨而起的风暴
——那是爱在复仇
注：这里的“风暴”是什么？只能说是一种象征，愿“风暴”能把我们不想要的一切“赶下大海”，让生命尽可能少些荒诞。
散文诗（一） 五月的风向
在五月偏南的风向里，我们行走在大地的边缘。世界就在身边，却又那样遥远。
我们为丰腴大地上的物什所吸引。生机和收获在每一株闪亮的麦芒上，在每一声布谷的啼鸣中完美地体现。人们会说，它们多么幸福，一茬一荐的爱情总有丰盛的果实。天际飘过的每一片云朵都使人倾羡，它们的飘逸使我们相形见绌。
此刻，我们最强烈的感受是：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广袤大地上庆典丰收的鼓点正响彻云天，而我们，却依旧空余两手地穿过。
“我们整日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仰望天空，我们陷入更深的迷惑。
人们说：“找到上帝并把身心献给上帝，这是最大的幸福。”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帝。我们的上帝便是那卑渺、真实的自己。
真实，如一块遍布青苔的巨石，突兀、冰冷；也似美丽女子身内的骨架，美艳之下是让人难以面对的惊悚。当真实清晰之日，便是我们找到自己之时。
萨特说：“人，是其所不是，不是其所是。”如此，我们又怎能轻易找到自己？
他又说：“存在先于本质。”是的，我们的身体先于心灵来到世间，身体的离去也不由我们把握，我们只能负责努力快乐地活着，去寻找那个属于你的自己。
阳光依旧灿烂，云朵依旧轻盈，我们依旧穿行在五月偏南的风向中，卑渺的躯身，在大地上投下他长长的倩影。
散文诗（二） 晚霞
晚霞似数柄出炉的利剑，逼向远方，击倒静立苍穹下渺小的自己。
与黄昏失之交臂由来已久，或羁于纷杂的人群，或困于自己的臆想。可相同的结果是，我们的期盼和忙碌有时并不能如愿以偿。
就让我们投身黄昏的景致吧，向晚的色泽会让人觉着些许的慰藉。
那些不甚规则的云朵，鲜红得似乎有了重量，仿佛行将坠入大地；它们的颜色直接、纯粹，没有任何杂质，宛如初次爱情的心境，热烈而美好。
我们有时会为了虚荣，给自己本来的色彩蒙上人造的阴影，一旦蒙上又难以揭去。现在，我们来到夕阳底下，期待霞光用蓄积已久的力量刺破自己厚重的外壳，让原有的色彩畅快地流淌出来。
此刻，我有些嫉羡晚霞的飘逸了，它超脱而不轻浮，总与大地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像我们，爬上爬下，还找不到安心的居所。
散文诗（三） 月光
我们并不留恋黑暗，只是身不由已地被它包围。就像现在这样，逃到哪里，我们都要绝望――黑暗之中，我们看不到自已。
那就索性坐下来，如同一尊雕像，乐声就要响起，至少，我们的耳朵仍是聪颖的。
沉闷的主题从钢琴沉重的躯壳里流出来，流到我们干涸的河床里。贝多芬，你这隔世的英灵，怎么知道我们的心事？不同的事件使不同的人有了相同的喜悦、愤怒、悲伤与绝望。
这深秋的夜晚，没有月光，我们却看到了，那是从琉森湖上反射出的。它穿透时空，落在今晚的舞台上；而现在，它又要飘落到奔腾的海面上，巨大的响声此起彼伏，它要将黑暗击破。
端坐了一个晚上，我们仍然没有看见月光，而它早已照彻灵魂。
“在神圣的黑夜里，我们将要走遍大地。”
1996.6初作，2018.10整理
散文诗（四） 命运
黑夜里，我们听到命运敲门的声音。
其实它早已在屋子里作了巧妙的设计，而我们这些倔强的人，偏偏不肯相信它的力量。只有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一丝光亮时才想起它，才听见它在使劲地敲门，门一开，里应外合，我们被掐晕在黑夜之中。
“进来吧，显灵吧，我要扼住你的咽喉！”苍老的贝翁，以音符宣喻他遒劲的呐喊，这声音从德意志的土地飘向整个星空，命运的的躯壳瑟瑟发抖！
黑色与命运一道渐次退去……
辉煌的行板——命运猝然惊愕；流畅的行板——命运开始退却；诙谐曲——命运痛苦万分；快板——命运彻底失败。
随着日光的到来，命运与黑色一道消陨。我们终于看清了早晨的面目，我们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1996.2作，2018.10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