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我似乎比大多数孩子记事早一点，以至于三四岁跟着爷爷在农村老家居住的许多事都记得。那时候父母在不同的城市工作，我跟着爷奶在老家，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留守儿童，我活脱脱一个疯丫头。有一年夏天天气燥热，院子里蝉鸣不止，连苍蝇都怕热，不愿停留在炙热的院子里，直往屋里钻。贪吃又贪凉的我在吃了两根冰棍后被爷爷制止住了，怕伤身体。我自作聪明的从抽屉里翻出了几张褶皱的一角钱塞进口袋，偷偷和邻居家的哥哥跑出去买冰棍。我两个躲在屋后边吃边笑，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沾沾自喜。却不知怎的，哥哥愣住了，待我一回头就看到爷爷站在身后，我闪烁其词，说：“是哥哥给我买的冰棍。”爷爷铁着脸，说：“看看你的口袋，钱都漏出来了一半。”我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张出卖了我的一角钱在口袋边张牙舞爪，似乎在嘲笑我拙劣的谎言。我灰溜溜地跟着爷爷回家，等待着雷霆暴雨。可是回去之后爷爷却并未严厉的批评我，他和奶奶合计后，对我说：“你想花钱也可以，但是需要你自己去挣钱，现在你奶奶天天为屋里的苍蝇发愁，你就帮你奶奶打苍蝇，一只五分钱。”我如获大赦，雀跃不已。从那后我每天挥舞着蝇拍到处打苍蝇，然后认真的把苍蝇尸体在纸上摆的整整齐齐让奶奶审查，也不怕脏，以此证明我没有偷工减料。那会儿朴实的爷爷奶奶并没有告诉我有付出才有回报的大道理，但是我自己能打心里感受到这样花钱心里更加踏实快乐。至今我仍为二老的教育方式方式点赞，比当代城市里许多父母爷奶要强得多。

        后来上小学，爷爷奶奶来郑州带我。爷爷负责接送我上下学，我们班的同学都认识我爷爷。爷爷会很早的就到学校门口，然后靠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口吹笛子打发时间，其实吹来吹去不过是“三大主义八项纪律”“拥军花鼓”这些老曲子，但是一同等候的家长都愿意听。现在想来那时候别的同学常有在门口等家长的，我却从来都是爷爷等我。如果我在学校贪玩出来的晚，就会有小伙伴在大门口老远地对我喊：“李仲媛，你爷爷在门口等你呢！”我从小就贪吃，回去的路上如果有人卖白吉馍或着饼夹菜，我就会没出息地盯着咽口水。爷爷是很敬重奶奶的，那时家里穷钱也不多，财政大权都是奶奶掌管，平时日子精打细算，爷爷就偷偷藏几块钱买烟抽。但是每当我想吃东西的时候，爷爷从不吝啬，都会掏出自己的小金库买给我吃。

        作为长孙女，爷爷奶奶虽然疼爱我，但是不溺爱。爷爷和家属院看门的老头儿关系很好，爷爷有时候会从他那儿淘到一些邻居不要的家具或者小物件。一开始，虚荣心作祟的我一脸嫌弃地给奶奶说：“爷爷又拾破烂儿回来了。”但是爷爷说：“这些东西还能利用，扔了可惜，要节俭。”接着他就会给我讲三年自然灾害扒树皮，吃草根的经历，讲太爷爷带着他逃荒的事儿，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竟也没有听烦。然后我看到爷爷用锤子、钉子，有时候用胶水，把那些“破烂儿”收拾收拾，就又能使用了，心里也是欢喜。后来我很乐意跟着爷爷出去淘“破烂儿”，有时候爷爷说那东西太脏，不卫生，我还会不乐意，自认为回来会改装的很好。不多久阳台上堆了许多我和爷爷捡回来的“破烂儿”，奶奶和爸爸经常批评我们两个，但是我和爷爷会心照不宣的一笑，继续我行我素。想来我到现在都爱做手工，喜欢在奶粉罐、酱油瓶上画画，追根溯源就是这儿了。

        让我对爷爷心生敬佩的是爷爷的学识。爷爷虽不是博学鸿儒，只有小学二年级的学历，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是爷爷的才华却是让我们两代子女都自叹不如。爷爷平日里喜欢看书，后来眼睛模糊了，就戴着花镜写毛笔字，软笔字。我们那时住的离古玩城挺近，爷爷闲了总喜欢在里面逛游，精挑细选买杆毛笔，再淘一本二手的字帖，回到家就美滋滋的关着门开始练字了。爷爷是舍不得买宣纸的，用的都是我用过的作业本或者演草本，他也不买砚台，用的廉价的墨汁。那个墨汁有浓浓的臭味，我到现在都能记得那个味道，但是爷爷似乎闻不到，丝毫不影响他练字的兴趣。起初爷爷过年回家给村里的人写对联，村里许多人过年拿着红纸来家里找爷爷求墨宝。接着爷爷就不满足于抄写现成的东西了，他开始自己写诗，但是因为读书不够多，写的多是打油诗。再后来他找到了兴趣，编写字谜，爷爷编的字谜、谜语还有春联有好几本。直至如今他老人家已经过了耄耋之龄，仍坚持看书练字，这份毅力是我们年轻人自叹不如的。我深以为父辈和我们这一代的文艺青年细胞都遗传自爷爷。曾听姑姑说过，爷爷小学二年级毕业，但是娶得初中毕业的奶奶，刚建国的时候在老家已算才女，爷爷要强，但是打心里敬佩疼爱奶奶，自己便发奋学习。

       说起爷爷奶奶，我便会不自觉的微笑。自我记事起奶奶就体弱，爷爷平日里特别谦让奶奶。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奶奶做主，我小时候不懂事，还笑话爷爷“怕老婆”。爷爷如果忤了奶奶的意，奶奶便杏眼圆睁，做出要打爷爷的架势，手还没有拍到爷爷身上，爷爷便开始“哎呦哎呦”起来，然后奶奶就会得意的说：“看你还敢不敢。”奶奶出去后，爷爷就自己美滋滋的傻乐呵。我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去拍爷爷，被爷爷笑骂着赶了出来。后来爷爷奶奶回老家住了，爸爸带着我们会每月回去探望两三次，因为奶奶平日里消化不好，我们买的食品都是紧着奶奶能吃的买，爷爷总是说：“好，让她多吃一点，看她瘦得就剩骨头了。”话里话外满满的心疼。有一年奶奶上吐下泻，无法进食，住进了医院，爷爷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了，子女让他在家休息等着，他们在奶奶身边陪着，爷爷说什么也不肯，伸了个架子床，爷爷晚上就躺在奶奶的病床边，他说这样他才踏实，才能睡着。爷爷不似农村里大多数男人有大男子主义，爷爷对奶奶的疼爱是邻里皆知，正是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促成了这六十年如一日的甜蜜婚姻。

        说起爷爷的故事我提起笔便停不下来，他虽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轰轰烈烈的人生经历，但他勤奋朴实，热爱生活，在琐碎日子里传递给我们的都是远胜金山银山的做人做事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