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离人归，难白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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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染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南宫黎辰。距离上次他们相见已过了三年。三年，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南宫黎辰当了皇上，再比如上官落染嫁做人妻，那个人却不是南宫黎辰。
一
落染是镇国大将军上官凌的女儿。小的时候，落染的父亲，哥哥对落染十分宠爱，加之她从小被许配给太子殿下南宫黎辰。所以从小到大她一直过着金枝玉叶般的生活。父亲，哥哥视她为掌上明珠。宫里宫外的人更是一直把她当太子妃宠着。是以，那时候的她每天无忧无虑的，除了追着南宫黎辰跑，就是吃喝玩乐。一个女儿家该有的贤淑温柔，她一点也没学会。琴棋书画什么的，更是样样不通。但因着她是镇国大将军之女，又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那时候，她每天所做的事除了陪着太子殿下一起去太学，就是在宫外吃喝玩乐。
白天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太学。每次南宫黎辰都是功课最好的那个。所以每次下课落染都会蹦蹦跳跳地把这件事给见了的每个人都说一遍，什么你看还是我的太子哥哥最厉害了。什么都是第一，没有人比的过……那时候南宫黎辰总是一点宠溺的看着落染，一边嘱咐她慢点跑。
不去上课的时候，南宫黎辰在批奏折。落染就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不停的盯着南宫黎辰。一边看还一边流口水。直到南宫黎辰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她才反应过来。
“染儿，看什么呢？你看你，口水都流下来了。”
“当然是看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落染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到。
“你啊，真是。一个女孩子家的，也不知道害臊。什么话都敢说。”
“那有什么，反正太子哥哥是我的夫君，我想看就看。想说就说。你说对不对，太子哥哥？”
“对对对，染儿说的对。反正我以后也是你的夫君，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南宫黎辰一边笑着，一边刮了刮落染的鼻子。
“好了，染儿看了好一会儿了，也该饿了吧。这样，我们去宫外醉香楼吃饭怎么样？”
“好好好，太子哥哥快走快走。”落染说着就拉着黎辰的手着急的往外跑。
“慢点慢点，你这小馋猫。放心你想吃的都有呢。”黎辰一边跑，一边无奈的笑着。也只有吃得能让落染上心了，从小到大除了南宫黎辰，落染最喜欢的就是吃的。连她的的父亲，哥哥都没吃的重要。
二
那是落染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她一直以为她会这样过下去，直到及笄嫁给南宫黎辰当太子妃，然后成为皇后……其实落染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她只是想跟南宫黎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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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染生下来便是太子妃。南宫黎辰也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对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送进了将军府。甚至每次南宫黎辰去一个地方微服私巡或者打仗什么的。都不忘给落染带当地的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所有人都觉得落染以后会是太子妃，会是皇后。
直到落染及笄的前几个月。那次，匈奴来犯。皇帝派落染的哥哥上官轩宇外出应战。这本来是一次十拿九稳的胜仗。落染更是开心的嘱咐哥哥，让他速战速决。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毕竟已经有好几年镇国大将军上官凌不再带兵了。这几年带兵的一直都是他的儿子上官轩宇。上官轩宇这几年打过的仗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场了。而他，也由一个小小的士兵，变成一个将军。这几年，他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如今，他的名字在民间已是人尽皆知。百姓都说，只要有上官轩宇在，他们就能安居乐业，无忧无虑。假以时日，上官轩宇必将继承他父亲的职位，成为镇国大将军。
所以将军府完全没把此次战役放在心上。直到临近落染及笄，边关传来上官轩宇战死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镇国大将军晕倒在了朝堂。落染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跌跌撞撞的几乎晕倒。但她却只能站起来照顾晕倒的父亲，那是第一次落染感觉到了无力，感觉到了绝望。即使内心悲痛不已，却还得强撑着支撑将军府。等她照顾完父亲，打理好府中事物。已是全身疲惫。
她终于有时间去消化哥哥战死的消息，她想哭。却不敢哭，现在哥哥走了，父亲倒了。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再等着看他们将军府的笑话。一日滴水未进的她只能强忍着咽下饱含泪水的白米饭，好补充一点体力。
那一日，将军府无一人慰问，冷冷清清的府邸，显得格外苍凉，悲伤。
往往时时刻刻和落染待在一起的黎辰也未出现。落染知道黎辰身为太子，将军上官轩宇战死。他必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可她理解，并不代表她不失望。这个时候，哪怕一句温暖的话，都能给她莫大的鼓励。可是，没有一个人。
三
上官凌这一病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好不容易等他有精气神，可以上朝的时候。边关却再次传来告急的消息。可笑的是，纵观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主动请缨带兵打仗。最后还是上官凌不得不拖着病弱的身体，带兵打仗。而皇帝也只是推脱镇国大将军身体不适，不宜带兵再无他言。上官凌知道皇帝其实是想让他带兵打仗的。他本来也就打算去，一方面，他身为镇国大将军，保卫家国，本就是他的责任。另一方面，私心里，他也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但因为他大病初愈。落染实在不放心。就请求她随行，照顾自己的父亲。皇帝看落染也是一片孝心也就同意了。不过这样的话落染和黎辰的婚期就将延迟，皇上承诺等他们凯旋归来，便十里红妆让太子迎娶落染。
以往，落染听到要和黎辰成亲都高兴的不了了。这次，她却感觉不到一丝高兴。即使她久处深闺，不懂政务。也能看出来只是皇上为了让父亲奋力杀敌的承诺。而她，虽然关心国家安危。却更在乎自己的亲人，已经没有了哥哥，她不能再没有了父亲。有时候她甚至想只要父亲能够安好，他们俩相依为命，就算让她永远不成亲她都愿意。
四
一路颠簸，走走停停，十几天了，才来到边关。境外已是十万大军压阵。若非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怕那里早已是匈奴囊中之物。
上官凌带领大军在潼关驻扎，休养生息。预备三天后与匈奴大战一场。
三天转瞬即逝，上官凌也早与下属商量好策略。兵分三路，分别埋伏在潼关的东西侧，而中心则由上官凌亲自带病，与匈奴正面对抗。那日，落染装扮成一个小兵隐藏在侍卫中间。在她耳边划过一阵此起彼伏的“杀……”的声音之后，紧接着她便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不一会儿便是血流成河，遍地狼烟，尸体堆积如山。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而上官凌一边迎敌，一边还要保护她。受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伤，虽不致命，但也流了很多血。
一日大战，双方均是受伤惨重。不得已只能各自撤退，休养生息。这一修养，便是十天。眼看着就要弹尽粮绝。上官凌知道这是匈奴想把他们困死在潼关。潼关虽然易守难攻，但也不易与外界联系。现如今，匈奴将潼关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很明显就是想把他们困死在潼关。唯今之计，唯有半夜突击，烧了匈奴粮仓。方有一线生机。
是夜，上官凌带领了一对先锋队偷偷潜入了匈奴大营。趁匈奴睡着之际，一把大火烧了匈奴的粮草。等匈奴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而看到熊熊大火，上官凌的下属也按照计划趁匈奴慌乱之际，闯入了匈奴的营地。一场恶战，席卷了整个潼关。火光冲天，厮杀声，呐喊声，呼救声……一片混乱。等到天明，潼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遍地的尸体，满目疮痍和一望无际的荒凉。
等落染醒来的时候已是大天亮了。她也不知道昨晚她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一觉就大天亮了。一点感觉都没有。等她醒来，去找上官凌，发现他不在。再去找其他侍卫们，发现他们也不在。她彻底慌了，她突然明白昨夜是她的父亲给她点了迷香。她跌跌撞撞的出门，只看到遍地尸体。她一个一个的翻，一个一个的找。不停的叫着“爹，爹你在哪儿啊……”直到她的嗓子都变得撒哑，直到她满手鲜血，没有一丝呐喊的力气。她几乎翻遍了每个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她的父亲。一日米水未进加之劳累，落染终究晕了过去。在她晕倒的时候嘴里还喊着“爹，你在哪啊……”
五
等落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了军营。“爹，爹……”落染一醒就开始到处找她爹。外面人听到帐内有动静，就进来了。
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男子，皮肤经过风吹雨打一片黝黑，但双目坚定有神。虽比不得南宫黎辰，但看起来也十分俊郎。
“小姐，你醒了，可以任何不适？”那人进来就关心落染的身体，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有劳公子关心，我并无任何不适。只是听公子口气，好像认得我？”
“哦，对，我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李锦然，是你哥哥上官轩宇的副将。自从你哥哥去后，我一直帮忙打理军务，直到镇国大将军来了这里。说起来我跟着你哥哥行军打仗也有六七年了。不过我一直在边疆，小姐不认识我这也正常，但我常听少将军提起你，所以认得你。”
“你说你是我哥哥的副将，那你一定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对不对？你快告诉我！”落染说着紧紧抓住李锦然的衣袖，不停的拉扯着。
“这，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镇国大将军也知道。还是他告诉你为好。”
“我爹，哦，对，我爹。你知道我爹在哪吗？我要去找他，爹，爹……”落染说着就要起身。还是李锦然按住了她的双手。
“小姐，你放心，大将军我已经找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啊。”落染看到李锦然突然停下来，心急如焚。
“大将军他，他受伤了。昏迷不醒。军医正在诊治。”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我要去找我爹，爹，爹……”落染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在她休息的旁边那个营帐就是大将军的。落染跌跌撞撞的跑进去。看到原来原来经常呵斥她，经常逗她笑……的父亲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血色，身体还被裹得严严实实。她突然感到一丝害怕。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父亲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只要有父亲在，她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
“爹，爹……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你难道舍得你的女儿吗？爹，爹……”落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停的叫着。
可是叫了好半天，上官凌也没有反应。李锦然看落染也累了，何况落染身子还很虚弱。就劝她先回去歇歇，过一会儿再来看大将军。
落染折腾了一会儿也累了。在确定上官凌还有生命气息之后，打算去休息。正当她放下上官凌的手，装备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虚弱的“染儿”。
落染一脸不可置信。她僵硬的转过身体。看到上官凌确实醒了。
“染儿，快过来，让爹看看你。”听到上官凌虚弱的声音。落染这一刻终于相信他真的醒了。她立马跑过去，一边紧紧抱着上官凌，一边抹眼泪。
“爹，爹。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傻孩子，我这不是醒了吗。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那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背着我偷偷走了。”
“好，我答应你。”落染听到上官凌的话终于破涕为笑。
“爹，那我吩咐他们熬点粥，你先喝一点。”落染说着就要去。
“染儿。”
“怎么了，爹。”
“你先别去，爹有话对你说。”
“爹有话不能等会说吗，你刚醒还很虚弱。”
“没事，没事。我身体硬朗。爹还是觉得这些话先给你说了比较放心。”
“那好吧。”落染说着打发了其他人，就剩下她和上官凌。
六
“染儿，你知道你的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哥哥不是战死的吗？”
“你觉得以你的哥哥的能力，会那么容易战死。”
“那爹爹的意思是？”
“其实以你哥哥的能力完全能打胜仗。之所以会战死，是因为被困潼关。粮草不够，半夜偷袭。不料被敌人发现而死的。而在你哥哥死后的第二天，朝廷的援兵却到了。你说这，可不可笑？”
“爹爹的意思是这是皇上故意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落染看到上官凌没否认，一脸不可置信。
“其实我本来也是不信的。直到我这次带兵前来。在我准备夜袭敌营的前十天，我已经向朝廷搬救兵了。那是八百里加急，路上走三天。朝廷若是及时发兵，最多再有五天就到了。也就是在我夜袭敌营的前两天救兵已经到了。可是到了今天，救兵还没来。也就是我，兵分几路，才使得我们与敌军两败俱伤，几乎平手。而你哥哥，就是太大意了。想着很容易胜利，直接正面进攻。所以失败了。”
“你是说，他也要用这种方式让你死？”
“嗯。”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爹爹是开国元勋，为朝廷打了多少胜仗。而我们家世代忠臣，代代为朝廷效力。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染儿难道不知道功高盖主的道理吗？帝王的疑心，世世代代，皆如此。何况近几年边关安宁，且朝廷大肆科举。相信也选了很多优秀的人才。”
“所以他们就不需要我们了吗？”落染喃喃自语到。
“染儿，我知道你心悦太子殿下。若是以前，我肯定不会阻拦你。只是现如今你哥哥已不在，我身体也很差。将军府早已不似当年。何况帝王家最是无情，宫里明争暗斗。并不适合你。所以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知道了，爹。”
“那爹好好休息，女儿先退下了。”落染说着一脸落寞的走了出去。
上官凌看着落染落寞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叹气。他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幸福，可是在皇宫里的女人，终究是不会幸福的。若可以，他只希望他的女儿能找一平常人家，得一人心，白头偕老。
落染回去以后一直想着上官凌的话，一直翻来覆去的，到了半夜也没睡着，好不容易等她有了一丝睡意，帐外却传来了李锦然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吗？”李锦然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慌张。
“还没有，李副将有什么事吗？”
“大将军，他，他可能不行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爹不是没事了吗？”落染一边披衣服，一边向外走去。
“大将军他，他刚刚突然吐血了。军医看了一下，可能不行了。”不等李锦然说完，落染早已跑向上官凌的营帐。
她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爹虚弱的咳嗽声，感觉几乎要把整个肺咳出来了。营帐里围满了人。都是上官凌的部下。落染绕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上官凌身旁。
“爹，爹，你怎么了？你不是好了吗？怎么会吐血，你别吓我。爹爹。”落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染儿，别哭，别哭。爹爹老了，不中用了。不能再陪着你了。”
“不准你胡说。爹爹，你要永远陪着我。”
“傻孩子，没有人能永远陪着谁的。人都有生老病死。”
“我不管，我就要爹爹永远陪着我。落染耍赖道。
上官凌一脸溺爱的看了看落染，然后打发其他人出去。和落染单独说说话。
七
自上官凌死后，李锦然就一直处理军中事务。而落染也留在了边关。
那日，上官凌死后。朝廷派救兵前来。李锦然按照上官凌的遗嘱，骗说镇国大将军及其女儿落染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朝廷听了，除了给上官凌安国侯的谥号，也就不了了之了。是以，落染就留在了边关。
冬去春来，就是三年。这三年，落染一直在为上官凌守孝，眼见孝期将完。她也开始置办准备她和李锦然的婚事。
那日，爹爹将她托付于李锦然。她想着与太子哥哥既已无缘。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李锦然对她一直不错，当初也是他救了爹爹，虽然爹爹并没有活下来。想来爹爹和大哥都认可的人，应是不错的。所以她也就答应了。同意等爹爹孝期过后，就和李锦然成婚。和他一辈子留在边关。等孝期过后，他们就择了吉日。终是成了亲。不过那晚李锦然并没有碰落染。说是等落染真正放下，真正接纳他的时候，他才会碰她。
放下么？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吧。落染幽幽的想着。
成亲没几日便是中秋节，皇上下令大军班师回朝，接受嘉奖。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所以便大赦天下，嘉奖士兵，论功行赏，安抚人心。
落染本来不打算回京城的。只是又怕皇上为李锦然封了府邸，使得李锦然一时不回边关。留在京城。所以落染只能跟着他回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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