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凉皮
一.
“池鱼思故渊,羁鸟念旧林”,大概也指人对于旧物不可转移的喜爱吧!比如说一种味道,深植在胃里的,胃的记忆一定程度上才能更好的证明人的归宿和所爱吧!
平生所喜不多,凉皮算一个,我指的不是那种酿皮,厚厚的,不够柔韧,调味必放芝麻酱的。兰城随处可见这种酿皮,大多是回回做的,独立的小摊位,各大餐厅,部分牛肉面店;偶尔有汉人做的,也带着擀面皮,然不论那家,清一色厚厚的,有嚼劲,却不够爽滑,浓浓的芝麻酱浇了一层,味道也变得稠糊糊的。辣子也不见得多好,不论辣酱的颗粒粗还是细,吃起来干干的,不好的甚至有些淡苦,尤其在擀面皮当中,这种辣子简直是一种折磨,咸咸的,绝谈不上好吃!
在兰城,凡目之所遇叫凉皮抑或酿皮的,我都会去吃一碗,吃的多了,仅从小摊的玻璃窗瞥一眼,我就打消了要吃的念头。堆在一起的调味品,凌乱的案板,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臃肿或脏兮兮的女人等等,我劝你也不要去尝试品尝!
大多凉皮的调味都要放一些黄瓜丝或豆芽,加上芝麻酱的洗礼,调拌的大勺里总有各种残留,感官很是不适。
在外,能碰到的凉皮我都吃了,每一次都是勉强,巧的是这种调味方式,不放芝麻酱更不好吃,只能每次让老板少放一点。渐渐吃的多了,竟也习惯,这习惯是胃的妥协,是对“故乡”记忆的妥协!
所以,凉皮好吃与否的标准是按我家乡,我妈的手法来评判的!
二.
城市的小巷大概装着城市最真实的模样,我经常穿梭其中,终于碰见一家凉皮店,橱柜是难得见的用木头做的,橱柜的盖子是古典建筑的飞檐雕刻,十足的传统工艺感,在整条破旧的街上独具一格。
橱柜里并不像常见那样,擀面皮凉皮堆在一边,调味品盆盆罐罐种类繁多。
它是那么简单,橱柜只放了一两碗量的凉皮,需要时才从储桶里拿,调味品就两三样,最令人侧目的是那看起来,色泽清黄,厚薄适中的凉皮,只这些就压过其他,值得进店品尝了。
小店内陈设简单有致,干净。能容纳三个瘦人的饭桌,是一块钉在墙角的木板;一小壶醋,一盒一次性筷子,一包餐巾纸。
老板是个中年回族妇女,她抓凉皮的动作是轻盈的,调味的动作柔和缓慢,并不是一些老板的操作一样,大起大落,一勺一勺快而缭乱。
凉皮和调料都入了拌勺中,她依旧轻轻的搅拌,缓缓的倒入碟中,隐约看到大勺中,有红色的残留,那是辣子油。
这碗凉皮就轻轻的端到我的桌前,没有豆芽,没有黄瓜丝,调味的汁快要溢出来,看去红红的,很是诱人。
我终于觉得,一碗好的凉皮是当你吃完凉皮仍然意犹未尽,筷子在清汤中捞了又捞,继而忍不住想喝掉调味的汁水。
这种冲动想来只有在家乡老街上的凉皮摊,还有在面对母亲的手笔时才有。
三.
母亲的厨艺是被邻里的妇女所认证的,农家无大事,红白事算一则,每逢此事,乡里尽至,馒头虽简必不可少。
于是一口蓬松的,白花花的,不发黄不沾牙口感极佳的馒头就是女主人无声的面子,是农家妇女的勋章之一。
母亲常被邀请,去蒸百计的馒头!
当然,旧时在家,母亲受到的邀请是方方面面的,老人离世,临前安慰,穿衣贡饭,无论婚嫁。
她从哪学的呢?
农家做馍,最具考验的大概是油锅里炸的饼,我们叫油饼,大概是久远的贫困所致,炸出的油饼第一个是要贡在锅灶的后面,旁边燃香一柱,厨神先吃。
母亲的油饼去过好多地方,最远到过上海,远方的亲人和他的朋友都寄来称赞!
所以,母亲的凉皮自然也是人间的美味之一,调味品极为简单,每每都要吃上两碗才能做罢!
近年,母亲的馍和凉皮没有从前好吃了,母亲还不算老,我不认为她的厨艺退步。按母亲的说法,这高产的转基因的小麦磨成的面跟以前的小麦面粉不是一回事呢!
很久以前,我背着重重的,装满锅盔的书包走在去往县城的山路上,夏风不断吹干流出的汗,路旁的树木婆娑摇曳。
我想,在无限远的以后,再也吃不到母亲的馍,该是多么令人难以下怀的难过。
四.
这一碟凉皮很快就吃完了,筷子捞了许久,确认是吃干净了,这是我在外碰到的唯一一家好吃的凉皮,一份5块,比起其他,还便宜一块!
吃到美味是开心的事。
抬头,高楼间的天空云朵淡淡的,我的母亲也在这云朵之下!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