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
“你选择神经内学吧”。三年前,他指尖夹着燃着的烟,这样说。
“好”。我没有迟疑,从来不会。
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前方的竹海,寥寥几缕烟雾升起,又消散在温柔的绿波。这是一种让人莫名感动的希冀。
这是所有的开始和缘由。
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初来南方医是多雨的时节。
大雨如注,泼冷了许多本是艳阳傲娇的九月午后。我常常站在阳台发呆,思绪如眼前凌乱的雨滴,四处散落,不知何处才是最后的落脚。
那时候,因为过于闲适而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我的研究生生活,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实验,几日连续的论文阅读,带给我几乎全新的事物,而我本性是规避着陌生和新奇;没有指示,有没目标,又不像考研那般只要精确到每日的功课,让我感到虚度光阴、碌碌无为的恐惧和焦虑。
阳台前说不出名字的树在风雨里飘摇,树叶在敲打之下惴惴不安,模糊了的身影,是青春的模样。
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没关系,你就当是考研之后的休息,去享受它吧。你可以写字,你可以将你的感性刻成多情的文字,你甚至可以呆在床上、笑看过去;如果你觉得体力好,外面走走,但一定不要走远,你抬头看看行人,如何在夕阳的余晖,肩膀抖落一日的欢乐或疲惫……这也是、珍惜时光”
这番温柔的耳畔细语,让我足够平静、稳着应对青春本应的激情。如果激情是青春的本身,平静、童年回忆和九月风吹雨落的阳台,是美好的本身。青春,本身是美好。
那八九月每一日,从朝阳初升到夕阳西下,风吹雨落到夜风微凉,绝没有虚度年华,我将以一生来怀念。
九月之后是实验的开始。
慢慢读着、写着、记录着。
不知觉,我的记录本满了,不知觉几个记录本堆起来了。论文的句式段落格局,实验的方式方法,动物模型的构建,我一一经历、度过。
不,我一一用心地感受,包括任何情绪。因为温度过低,凝胶在一次次期待中依旧失落;小鼠的动脉在显微镜下支离破碎,离心机高速旋转却始终不能沉淀处心积虑的精华……我忘记有多少次这样的窘迫难耐,可我记得我依旧用心的模样。
我们有时没有选择的余地,去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那就做吧,做就行了,最终你会发现,不愿意不等于你不能。
“你做就行了,至少买一注”。他总这样说。
“我可以吗?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听我的,你做就行了。”
是的,做就好,熬过去就好。
所以,我有了第一个英文摘要,而接踵而来的是更多,前言,结论,方式方法,结果。。。
生活,不都如论文一样演绎么。按着既定的目标,遵循经典的方式方法,得到理想的结果,最后结论是正确的。反推,如果结果正确,何惧开始?
绝不偷工减料,才是完整的篇章。做就好是最巧妙的诱惑,而诱惑忐忑酸涩的暧昧又是暖暖的幸福。如果你喜欢它,它会融入你的灵魂,成就你的梦想。
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第二年的九月,才是真正神经病(学)的开始。
“这里没有取巧,每一步、每一个病人,都需要你绝对的规范和符合医疗核心制度”。他非常严肃地告知。他从没有过的严肃,原来是为了那天累积之后的倾泻。
我记不太清楚第一周的情形,一定是忙乱、紧张、不知觉地适应然后熟悉。一定这样,我猜的。
不要紧具体每一天如何,我记得问病史的一套规范,记得神经查体的重点,记得开出的每一种药物的用法与禁忌,我还记得几个名字和故事,我甚至还留着一位患者家属的微信。因为他的一句谢谢,我现在还感到幸福。
这些所有,将是我一生从事的行当,从那里开始了,注定永远的归途与去处。
我也曾委屈、无奈甚至感到厌倦。海浪之上,如何平静如初,毫无波澜。
“你要不动声色,不准情绪化,不准哭泣,做好本份。你要知道,你的青春年华都将与之亲密共舞,你未来的所有获得都来自这一份工作,所以你应该抱之以广阔的胸襟和感恩的眷恋。但我更希望你记住,工作也仅仅工作,你有你的生活,你可以创造属于你的时光”。。。他说。
因为这一段神经病的旅行,我了解的基本地内科疾病的处理,我学习了脑血管病的诊治。也许仍然肤浅,却是开口。和黑夜告别,我无畏于今天所经历的面试和见工,前方、是璀璨的光芒。
我无法一一记录所遇到的症状和处理原则,但它们都是铭记在心。如无风的夜晚,雪花静静沉积心底,起风了,撩起雪花飞舞,柔韧自如,我想这就是学医和从医的一路。
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又是九月,原来娇艳的模样。
“我想你可以做简历了,八月前完成文字,然后完整的排版。你可以的。”
这确是我傲娇的模样,我收货所有的果实,如橱窗的名贵商品,仔细检阅,用心呈列,琳琅满目。在憧憬的城市、繁华的街市,我想我是闪亮夺目的存在。
命运的神手从来不能自以为是。
我以最诚恳正直的姿态笑迎每一位来宾,进来必定欣赏,欣赏就会争先恐后。可我错了,一次次拂袖而去、不问西东,我成了背影后的尘埃。徒留阴影,暗自神伤。
“我很努力了,是我不够优秀吗?请你告诉我。”
“我一直尝试告诉你,有些事是你怎么使劲也控制不了的,机会公平但没有绝对公平的结果。我希望你不卑不亢,但不要太天真烂漫,有限的精力放在最诚意的地方。。。”
那一次,我没有相信,告别了他,选择自己的海浪,结果却不是成功的彼岸。
我抱着很大的希望,我总感觉不试等于放弃,等于0的可能,可也只有试了才知道行与不行。这确是普遍的矛盾所在,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一定。
可当机会公平,小概率的事件,又是否值得尝试?
回头去看,我想于我是不值得的,因为耗不起时间和精力,别的机会稍纵即逝。唯一给予安慰的,只当还了心愿,也只是自我安慰吧,希望留着成为后一辈的资本罢。
如果从来,我想我会更加珍惜。可惜没有如果,只能及时止损。我不再逞强,控制能控制的,坦然不可改变的,珍惜了真诚的机会,放手无缘的结果。
诗和远方,从收入和生活开始。
上海,肇庆,广宁,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哪哪就哪哪,只有趁早定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和、岸上风光。——这是再一次“稳定压倒一切”的验证。
此时此刻,虽未明朗,但与当初所梦,又是都相近几分?
这也是,神经病学,真正的开始和由来。
和你告别,和所有的海浪告别“以后,就留待你自己经营了”
“不,你是我所有的海浪,也是我的彼岸”
匆匆三年,虽未到截点,但接近尾声。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又该是告别的致谢。
南方医,老师,师兄,还有梦里的纸飞机…潮起潮落几更换,与你告别,与所有的海浪告别,谢谢送我到彼岸,岸上回首,不负韶华。
“走吧,前方是你的好莱坞”
与我同行,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