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婶
李二婶爱吵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嗓门大,“语言”丰富,续航时间长,是她的制胜法宝。刚嫁到小石桥村时,她还是个内秀的俏媳妇儿,见人说话都要面带含羞,人人都夸他家男人捡了个大宝贝儿。
大概就像猛虎卧久了,总要出来啸一啸山林一样,李二婶在一天早上,突然爆发了出来,攻讦谩骂的声音突然传遍了全村,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这么个可人儿逼成了这个样子,纷纷穿了衣服出来听一听、看一看,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帮帮腔,毕竟李二婶是村里人心里守护的小花。大家跟着李二婶后面,一边听着,一边也是要看看她要把大家带到哪个后生那里去,因为大家都一致认为,肯定是哪家后生忍不住自己的躁动,去招惹了她,这还了得,李二婶可是大家都只敢看,不敢碰的存在,碰了就是犯众,犯众了就要暴揍,不过从这次事之后,如果李二婶愿意,大家还是愿意略微效仿一二……
听着听着,大家明白了,李二婶这是在骂一个男人,和大家之前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事情的起因是她们家丢了一只鸡,而李二姐的邻居告诉她,下午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她家门前过去,模样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于是李二婶便骂开了:“是哪个挨千刀的,要省钱去给家里得了痨病的人买药。”邻居听了吓了一跳,这还是那个平时认识的李二婶吗?于是就赶忙躲了起来。李二婶骂了一句之后,便进了屋,不多时,右手持菜刀,右手持砧板出来了。
人群此时知道了骂街的理由,自然就不再胡乱地猜想,之所以很多人还跟着,是因为大家被李二婶的丰富用词吸引了,听了这么多年的骂街,从来没有人的骂街像李二婶这样的,带着菜刀剁着砧板明快的节奏,骂街听上去都抑扬顿挫,有时像暴风骤雨,惊涛骇浪扑面而来,紧张够了,又是一阵轻柔的春风拂面,杨柳清风,听起来一波三折,刺激又爽快。除了这节奏,骂声里的语言也甚是多样,原来祖宗还可以这么损,原来破鞋不光能出现在捉奸的场合里……这一路听来,就像是听了一段经典的戏文,可以学到很多的知识。大家就这么一路跟着,没一个人掉队离开。
只那一次李二婶便出了名,村里大部分人都在热议李二婶这一独特的本领,男人们悄悄竖起大拇指表示钦佩,女人们则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离着远点才好。有那么几个读过书的老人,私下里商量,要去上门劝劝李二婶,注意注意村里民风,告诉告诉乡约,这事儿被好心人告诉了李二婶,李二婶放出了话:“反正老娘丢了鸡在前。”老人们便怕了,倒也不是怕,而是高瞻远瞩了一番,知道李二婶又会毁了村规民约,礼让三分,不触这个无趣的霉头罢了,最终商量了一阵,他们找到了李二婶的男人,毕竟本村人,看着长大的娃,能方便点说话,她男人倒是麻溜地来了,也礼貌的见了礼,可是一说到李二婶骂街的事儿,她男人就怂了,差点跪倒在地:“我的几位叔叔伯伯,行行好吧,这事儿谁说我不管,可别栽到我头上来,那天回家我就提了提嘛,结果……结果……五天……六天……七天,整整七天没让我进她被窝,这谁能受得了嘛,反正你们要去,你们去,我不去,不去。”这一番真情流露,着实把几位叔叔伯伯的气的够呛,直骂他:“你这时候硬起来,就算个男人了。”最后的最后,谁也不知道故事怎么发生的,反正大家都信村里大嘴王的故事:那天李二婶主动找上了门,把老人们的道德仁义都骂遍了,也骂怕了。开始大家还将信将疑,后来看到李二婶在村里走路趾高气昂的样子,大家便都默认了。
自此,李二婶便成了村里的名人,无人能敌的大人物,渐渐地还成了红人。
之所以能成为红人,一切都源于村里红英的一次拜访,那次红英是哭着来的,来揭发他男人种种不争气行为的,就算把娘家人喊来砸了锅、破了门都没用,她家男人那种老实到傻里傻气的样子丝毫没变。李二婶一开始还在劝,毕竟红英男人在村里,埋头苦干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是到了也没抵住红英那些女人的说辞,女人嘛,谁不想被男人爱,被男人养。最后同仇敌忾的李二婶一拍板凳,决定亲自上阵去帮帮红英,自那一次堵门骂了一次红英男人,李二婶便红了,也做起了副业,替人骂街,成本却是很低,只需要当她面哭一阵,闹一阵就行了。
这一来,村里人便少了很多很多的吵架事件,和谐了不少,老人们想想,也不错,时间久了,也就默认了,甚至有时候教训不孝儿孙都要吓唬吓唬他们:“你们哪,就欠李二婶一顿骂。”
骂人的话说多了,嘴巴就强了,时间久了,也就不会正常说话了,于是,一个女人也就不再是一个女人了。李二婶开始变的看不惯自己的男人所有动作,无论他的男人做了个什么动作,哪怕是手势,都能招惹来一阵铺天盖地的数落。再后来,他男人喘了口粗气都会被劈头盖脸的责备。
村里人也渐渐地怕了,李二婶说的每句话都成了扎人的木刺,以至于大家聚堆说话,看到李二婶来都要远远避开。
被冷落的李二婶在大家的逃避中,将自己的强势全都释放了出来,每一句话都在顶针,而且自己永远是对的。
突然有一天,李二婶在村口的石头旁坐着,一乘轿子从他身边过去,一个轿夫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可就气坏了李二婶:“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
那轿夫没搭理。李二婶撵上去,一把推到轿夫身上,小轿一下歪了边,其他三个轿夫倒了地,轿里人闷哼一声,不悦的声音很显然。
李二婶见此情形,可是吓得楞在了当场,这年头能坐轿子的,非官既富呀,这可怎么办?看到几个跌倒的轿夫正在爬起来,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李二婶认准了,他们要爬起来把自己揍一顿,再去找自己男人要钱赔偿,这可是个天大的祸事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李二婶知道,自己必须跑。
随着一声尖叫,李二婶撒腿就跑,好像把一个刚要起来的轿夫再次撞倒。
后来,听说那坐轿子的人,是邻县的财主,来买田的,反正李二婶一个多月都没出门,有去看望她顺带看热闹的人,从她家出来说,这一个月,李二婶都把头蒙在被自己,连吃饭都只敢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着实给了人们一个月的笑资。
一个月后,李二婶又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