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雪
圣诞节前夕天上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雪花,地上尚有未完全消融掉又被刺骨的寒气冻结了的冰溜子。
我骑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下班路上。突然,迎面急弛来一辆电动车,我根本来不及躲闪,紧接着啪得一声……
准确的说,是那辆电动车撞飞了我。
自行车前轮被撞成九十度,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人和自行车有一米远的距离。
骑电动车的是个女孩子,长发飘飘,穿了黑色的大棉袍,又捂了厚厚的口罩。
我爬在冰寒湿冷的地上,感觉不到身体的疼,可就是动不了,使不上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女孩子扶起她的电动车,转动了一下车把手,电动车动了。我不由得心里一紧。
正在这时候比我晚收工的师傅恰巧路过,赶忙扶起我,拦住女孩子,互留了电话号码,师傅急着送我去医院,女孩子说她要赶着上班,一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从医院出来,凌晨一点多。好在我冬天衣服穿得多,并无大碍。医生建议回家后休养些日子。
我躺在家的床上才感觉到腿疼,胳膊疼,肩膀疼,腹部也疼,又好像碰到哪都会疼。第二天早上彻底起不了床了。
三天后身上的痛没有减少,我的腿上,肩上,胳膊上反倒紫一片,青一片的,又跟单位续了一个礼拜假期。
我天天倚着阳台,看窗户外面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直到假期结束,骑电动车撞飞我的女孩子没有一点消息,一条短信,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我拨电话过去,铃声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听。
来看我的朋友气愤不已,抢过我的手机给女孩子发了短信,说要去她单位里找她的领导谈事情。
当天下午六点整,雪停了。我接到一个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声音痞痞的。
“喂,听说你要找我妹妹麻烦?"
我听得心里一沉,故作镇静地问:“你妹妹是谁,你又是谁?”
电话那头大约停顿了有半分钟,语气较先前软了下来,“听说我妹妹骑车撞了你……你,你打算怎么解决?"他说后半句时分明又拔高了声音。
我被气恼了,一阵冷笑。
“呵呵呵……怎么解决?你问我啊?应该我来问你吧?!很好啊,你是她哥哥,那你来解决!"
可算是找着了发泄的对象了,我一肚子火瞬间被引燃。
电话那头竟然笑了。我听得出来是那种实在憋不住才发出来的嘻笑声。
“啊呀,美女,实在对不起……我妹妹年纪小,也没遇到过事,……要不我代她陪罪,先请美女赏脸出来吃顿饭吧?”
“有事说事!吃饭?不必了!”我没好气地说。
“是这样,咱边吃饭,边说事,包你满意,怎么样,嗯?”
我听着,有点心动了。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
吃饭的地方离我的住处并不远。我电话约了送我回来的师傅和帮我发短信的朋友一起打车前去,又故意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
一个圆脸,中等身材,穿大红色外套的小伙子迎了过来。
“你好啊,美女。快快,里面请!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
他大概是从我慢吞吞抬腿走路的姿式,以及冷着脸不友好的表情一下子就准确地判断出我来了,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甜。
女人吧,都爱听些好听的。很好哄的,没办法。
饭桌上他又像个服务生似的不停地给我们跑腿拿吃的,殷勤地给我们面前添菜,一张巧嘴一刻也不闲着,不时地曝点笑料,令我们开怀不已。两个小时后我们三个女人彻底被他的一番甜言蜜语和一锅热气腾腾的海鲜火锅给糊弄得没了脾气。
当然他也按照电话里讲好的要赔付给我在医院里的检查费,休假期间的误工费,以及我修自行车的费用,只是他给钱数比我预期的要少一些。却又很绅士的给我们仨都准备了暖心的见面礼(每人一个外形可爱的电热宝),还特意又给了我女儿备了一份礼物。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爽快地接受了他,一再热心坚持要送我们三位女士回家的要求。
毕竟,外面天冷,路滑,雪还那么厚。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后却得知骑电动车撞飞我的女孩子只是小伙子家的邻居。小伙子热心肠自掏腰包帮女孩子和我解决了雪天发生的那场很不愉快的纠纷。结果那女孩子只说了感谢的话,却闭口不提花钱的事情。
我的心再不能平静了。那些钱不是大数目,也大致扺得上我和那女孩子一星期的工资了。再说这更不只是钱的问题,更是考验一个人的人品问题。
赶在春节前的最后一场雪里,还是那家火锅店,我和我的师傅,朋友,还有那个小伙子又见面了。这一次,说好了由我请客的,小伙子还是抢先结了帐。那天之后生活里多了一个一直喊我姐姐的人,再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相互帮扶的朋友。
时至今日,再回想起往事,我不知道是否该感谢那年冬天里的那场迟迟不肯消融的雪,但我想我也一定是早就原谅了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