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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食

2016-12-23  本文已影响0人  珊小小

我们一直在做这种事。贝姆又有收获了,他在离他居住的地方不到一米距离的一个储藏室里偷到了一节长长的黑面包,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搬来的。他是个天才。不过黑面包并不是我们的最爱,奶酪才是我们的首选。他通常不跟其他老鼠分享他的战利品,但却跟我分享,因为他希望我成为他的伴侣。他做事总是带有目的,我讨厌他这一点,但这是他能够成功的原因,他说,我要做什么,我事先就能够知道,并为此作准备,它使我从不空手而归。

我跟着他,或许会有好日子过,但我还需要别的。

吃完贝姆的黑面包后,我想出去逛逛,一个人,不需要别人跟着。

我是一个偏执的吟游诗人,他们谁都这么说我。

街上的人不多,我是说,能坐马车的人不多,但街上到处都是流浪汉。这是个富裕的国家,那是在以前,现在它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经济危机,大部分的人都要待在外面,无家可归。但是外面很宽阔,不是吗,大家坐在一起,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坦诚和亲密了。

我经常上街,我们是个喜热闹的家族,现在之所以很少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我们,是迫于人类威胁,但我从来不在乎会遇到危险,谁叫我是个吟游诗人呢。

我从过道的这一边走到另一边,我向一处池塘走去,这期间我必须越过几个流浪汉的身体,再进入一个储酒仓库,那里有一个洞,出了那个洞,我就可以到池塘边了,我为自己挑选了这条线路,它可以让我避免遇见一些嘈杂的,不值的深究的麻烦。

贝姆不会跟来,他从来不闲逛,闲逛看起来毫无目的,只是一种放松。

现在池塘边的草长得很高,有一个儿童那么高,也许会有蛇,不知道它在哪里,也许它在我不易察觉的地方,看着我,随时会出其不意把我吞食。我的祖母就死在蛇的腹中,那个家伙把祖母一口吞下,在它的腹中,祖母还没有死,但那些该死的黏液会腐蚀她,直到消化殆尽。

这是无法避免的,假如有一天我们死得连我们自己都措手不及和惊讶,祖母说,消失的只是我们自己的世界。

我穿过浓密的灌木丛,我不太在乎周围有什么声响,如果那条蛇要吃我,它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我只是害怕老鼠药和老鼠夹子。

我已经看见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了。泛着青色,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生植物,鱼就在下面,银鱼,也有鲈鱼和鳟鱼。我沿着池塘边走,微风清凉,水能使心灵平静,你常看着,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抑郁和烦恼。

我突然想起贝姆常做的梦,他经常梦见他在一次偷食时被人类抓个正着,他们把他它丢进一个装满水的桶里,用木棍按着它,让它沉下去,它挣扎着浮上来,他们就再把它按下去,它浮上来,再被按下去,直到它筋疲力尽,不得不自己下沉,它在下沉的时候,看到面前一片白雾。

我宁愿被蛇吞食,也不想被这样溺死,我说。我的脊背渗出一层冷汗,贝姆述说的时候面无表情,但他的尾巴不停地卷曲,伸展。

我等着那条蛇,但它一直没出现,也许它已经吃饱了。又或许已经被吃了。

我在池塘没待多久,我并不想回去,但也不想继续待在池塘,明天我还会过来。

我要到那个储酒仓库待着,喝一点酒。我知道怎么取酒,我看见人类用手转那个龙头柄,但我肯定没那么大力气,我可以在酒桶上开个洞,我的嘴能堵住就行。

我不知道贝姆或其它的老鼠喝不喝酒,我听说过有老鼠爱吃牛油。

葡萄酒有点涩,甘甜,容易入迷。我已经喝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但也只不过喝了一丁点,连人类一个指甲盖的分量都不到。

但我的的确确醉了,倒在了酒桶的下面,睡梦中我梦见那条吃了祖母的蛇,它紧紧地盯着我,舌头伸出伸进,发出嘶嘶的声音,它的头扁而大,两只眼睛发出绿光。

我浑身颤抖,眼睛不敢斜视,有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我觉得自己就要晕眩过去。

现在我醒着,躺在酒桶的下面,洞孔渗出来的酒浸了一地,我全身湿漉,全是葡萄酒的味道。

真的,还未来得及看它怎样把我一口吞下,我带着欣喜和遗憾。

回到贝姆那里,他又有了收获,这次是一块发了霉的饼干,我们不在乎发霉,我们的胃系统,不至于让我们拉肚子。

你为什么总是偸食,我问贝姆。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我不关心贝姆有没有回答。

谁都在偸食,他说,我们生来就这样,它并不是一种卑鄙的生存手段,松鼠在松树那里偷取果实,涉禽在河边偷取游鱼,绵羊偷取泥土的嫩草,狮子甚至将斑马的性命都给偸去了,他们获取的原本都不是他们的。人类偷取的更多,他们从土地那里偸盗煤,石头,以及更多的木材,从大海那里偷盗石油,他们从我们这里偸盗了自由和空间。我们并不是最大的偸盗者。如果我们算是偸盗者,那么谁都是,别以为什么都是他们的,他们以为什么都是他们的。

贝姆是对的,我想,但也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说不出来。

我继续跟贝姆把饼干分享完,不过我还没有决定要成为他的伴侣。

他一直在等我的回答,有可能在某一天,他就不让我分享他的食物了。

到那时,就像祖母说的,我得靠我自己。

到那时之前我会不会被那条蛇给吃掉?

我又去了池塘,越过了储酒仓库的时候,发现那个酒桶的洞被人给堵上了,还在酒桶下面放了老鼠夹子,真可笑,我不会去碰那种东西的。

昨天下过雨,今天的天还是阴的,大朵白云在天上漂浮,泛着灰色,泥土泥泞,河水涨了一毫米,我重新来到之前站的地方,先看一下水面,它有点浑浊,我沿着河边走,灌木丛中发出响动,我惊觉了一下,站在那里,不敢挪动。但过了很久,不见有什么出现,也许是风。

这次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呆得久。阴的天,水上的植物随水波上下起伏,灌木也在左右摇摆,空气是冷的,我很想再去喝酒,但我不想碰那个老鼠夹,我可以换一个酒桶,那么当我再去的时候,下面又会有老鼠夹。

这样会令我不愉快,大煞风景。

我是个吟游诗人,我需要酒和疯狂。

我回去时,刚进入储酒仓,就发现有人拿着木棍在那里等着,我赶紧把头缩回来,只能绕路回去了。

这条路有够长,我得穿过好几个流浪汉的身体,他们随时会把我抓住,我还要越过门梁,我的攀爬技巧还不是很好,但很期待能不能遇上壁虎,最后要穿过一条臭水沟,才能到家。

我没有再看见贝姆,从萝莉那里听说他交了新的女朋友,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个打击,但我没那么伤心,至少现在我还不想为他生孩子。

我现在跟萝莉在一起,她是个懒女孩,通常只有实在饿得不行,她才会出去找东西吃。她整天都在睡觉,这样才不会遇到那些可恨的猫,她自己说。她没有梦想,没有任何想干的事,除了睡觉,但我并不认为睡觉就是她最想干的,睡觉也需要精力。

我的早餐是一点苹果酒,从这座房子后面的垃圾堆里找到的,它就装在一个绿色的玻璃瓶里,还很新鲜,泛着浓浓的甜味,喝了酒我才会有灵感作诗,所有的诗人都这样,酒是诗人的灵魂伴侣。

我决定下午弄一些面包,酒喝多了我会忍不住打嗝,震耳欲聋,经常吵醒萝莉,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我。

真好笑,她经常睡觉反而让她变得更瘦了。

我试着不让自己睡去,睡觉浪费时间和精力,但酒精令我头昏脑胀,眼皮都睁不开,不一会儿我就昏昏大睡了,醒来时萝莉还在她的床上,她看起来越来越瘦,仿佛就要死去。

贝姆为什么不选萝莉做他的女朋友,这样萝莉至少不会被挨饿。

但下午我没有找到一片面包,没有面包,这幢房子里,连一粒面包屑都不剩,真不知道是经济危机赶上了饥荒,还是饥荒赶上了经济危机。

萝莉死了,饿死在她自己的床上,她可能喜欢这种死法。

我记得曾有一段时期食物多得很,萝莉不用下床就有的吃,食物经常发霉,很多。

我已经试着自己偸食了,跟贝姆说的一样,偸食并不是卑鄙的行为,至少对我们,我们没办法做别的事,我们没办法去自己种麦子和葡萄,也没办法自己做面包和酿酒。我们做的事就像松鼠和猴子偸吃果实一样,我们一出生就得做这件事。

就这一天,我没发现这一天,当人类围堵了政府的一座大楼,烧毁掉大量头像和纸片,砸烂了一些玻璃,齐轰轰在街上窜来窜去的时候,我向这幢房子的厨房跑去,现在没什么人,我无所顾忌。几番搜寻,在厨房灶口的角落,一个细缝,我发现一块布满蜘蛛丝的黑面包,它有我的头那么大,我悄悄地走过去,不会惊扰到什么,除了那只蜘蛛,但我还是悄悄地,跟刚才不一样,已经离那块面包很近了,非常近,我的鼻尖几乎能够够着它。贝姆就是这样找到他的面包的,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会有一份惊喜在等着你。

我用嘴够那块面包,咬住它,往外拖,拉动了蜘蛛丝,天上飘起缤纷的彩纸,我看到,满天都是,但天空的白还是盖住了这些颜色。

原因是它一直都在那,“啪”地一声,我被什么夹住,那东西狠狠地往我的肉里陷去,我几乎被我的尖叫声震聋,面包滚出老远,我却动弹不得,我讨厌那些缤纷的彩纸。

然后厨房门被打开了,“看吧,”有人说,“我就说这是个好主意,我们会抓住那个为所欲为的家伙的,他抢走了你的信誉和财产,他想就这么溜之大吉,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他已经落在我的陷阱里了。”

接着有人走近,用一根棒子把我拖出来。看吧,依然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就这么容易,只要加个诱饵,相信我,你会夺回你的一切的。

怎么说呢,我被人提着尾巴,不是,我被人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他们在走动,谈话,间断发出笑声,遇到了让他们高兴的事?我跟着在塑料袋里来回晃。

然后我听见风声,草叶摩擦的声音,密密的灌木丛,他们穿过去。还有鳟鱼吐泡的响声,非常微小,但我听得见,这太熟悉了。

他们停住脚步,交谈了一会,其中一个人踢掉了脚边的一块石头,“咚”地落进了水里。

有一股力量让我飞了起来,连着塑料袋,上升,平行,下垂,完美的抛物线。

水漫进来时,我就看见面前一片白雾,没有其它的,窒息感就袭来了,压得我难受,我在下沉,我非常清楚。我会浮上去的,在不久以后,什么都跟没发生一样,贝姆说,他又啃了口面包,望向窗外,目光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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