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19|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故事烩19|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01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年味，家家户户都乐呵呵地办年货，瓜子、花生、糖果、水果、蔬菜，各种肉制品，大烟花小鞭炮，像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
邻里之间进进出出总会相互打招呼:“你家年货办齐了没？”
“没呢，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没买，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哈哈，我也是！”
类似的对话不断在周围响起，大家都喜笑颜开，唯有姜叶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因为她又想起了二十三年前她回四川老家过年的场景。
02
当年十七岁的姜叶高一辍学，第一次外出打工，打了一年后，到了腊月二十六的那天，她排了很久的队才在火车站窗口买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周围的熟人都让她当心一点，说外面的坏人很多，让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吃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
姜叶听话的点头，心中也牢记着这些人的话，一上车就老实的坐在座位上。
回家的人真多啊，火车上人挤人，过道上都坐满了人，到处吵吵嚷嚷，男人们打牌的声音，女人们聊天的声音，孩子尖锐的哭声，车厢里明明那么挤了，火车里卖东西的人还把小推车推过来推过去，一会儿一趟:“瓜子、香烟、啤酒、八宝粥、方便面，有谁要买啊？”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坐火车，但姜叶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她觉得这些画面都很有意思。
对面的一个面容温和的大姐和她说话:“妹子，你这是第一次坐火车吗？”
姜叶微笑地抿唇，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大姐笑了，“你到哪里下车啊？”
姜叶说:“到了该下车的地方就下了。”
大姐乐了，“你这小姑娘，警惕性还挺高的，这样挺好的，女孩子一个人是要多注意点才好。放心，姐不是坏人。”
姜叶脸上微笑，心里却不以为然，难道坏人的脸上还刻着坏人两个字吗？
大姐随即没和姜叶谈话，又和周围的女人聊天，聊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如:你家有几个孩子，你老家在哪里，你是做什么行业之类的话题。
坐火车开始新鲜，时间一久，就太无聊了，姜叶打开背包，找出一包瓜子，磕了起来。对面的一个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男孩的妈妈没注意到他，还在和那位大姐聊天，姜叶的脸皮再厚，也无法在小男孩如此热烈的目光中继续磕瓜子。
姜叶把瓜子倒了一些在小男孩的掌心，小男孩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姐姐！”小男孩的妈妈这才回过神看着姜叶不好意思地说:“妹子，你看这多不好意思。”
姜叶笑了，脸颊露出两个小小酒窝，“没事，小孩子嘛！我弟弟也这么大，跟他一样。”
男孩妈妈怕男孩又眼馋别人的零食，起身把背包打开，拿出几样小吃，招呼姜叶和那位大姐:“妹子，吃吧，别客气！”
那位大姐见了，就伸手去拿，“我来吃点，我可是从来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有说有笑，当得知姜叶是一个人回家，她们还劝说姜叶要把身上的钱藏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了，大姐还热心地教了她好几个方法。
姜叶心想:原来这路上好人还是挺多的。
03
很快，姜叶就被现实打脸了。
当姜叶再次醒过来地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只亮了一盏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姜叶只穿了件单衣单裤躺在床上，衣服是自己的，但这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她有没有被……一时间，姜叶心里有了千万种不好的猜测。
姜叶起身地时候，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痛，骨头像是散架了。床下没看见她的鞋子，她来不及思量自己会不会已经被强暴，先打量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土坯房，房间里昏昏暗暗，四处都破旧不堪。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叶心里升起了巨大的疑问，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吃了那个大姐递过来的一块糕点，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糕点，肯定是那块糕点有问题！这一刻，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大耳光:让你馋，去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让你不长记性！
天真冷啊，姜叶打了个寒颤，她光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听到了外面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口音她听不出是哪里的，但内容她依稀听得懂大半:
“儿啊，现在你也有媳妇了，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咱刘家就有后了，我也总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了。”
“娘啊，我就是担心，新媳妇不肯跟我过日子，毕竟我长得这么丑，村里都没姑娘愿意嫁我。”
姜叶心里大吃一惊:媳妇？他们说的难道是我吗？
她透过门缝向外看，只见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太婆背对着她坐着，对面的小板凳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那男人长得真丑，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让人一眼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遍。
只见那老太婆重重拍了下大腿，“怕个甚！反正你已经把她睡了，她就是你媳妇！我们把她看牢，不让她出大门，等来年她生了娃，就算在我们刘家扎根了，当年你娘我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那男人笑着点点头，“娘，你说得对，娘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老太婆叹了一口气说:“唉，我都习惯了，咱家这次买媳妇把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开春了要多找点事做，不然明年你媳妇要怀上了家里就没钱用了。”
“晓得了，娘。”男人喜笑颜开地说，“我现在有媳妇了，今年咱们可以过个好年！”
姜叶依靠在门后，如坠冰窖，牙齿不由自主地咔咔响，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卖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人家的媳妇！她爸妈在家里还不知怎么担心她呢？
这是一扇老旧的门，一靠上去就发出“吱呀”地声音，男人听到声音冲过来，“媳妇，你醒了？”
姜叶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关上，用力抵住，“你不要过来！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个人呢？谁让你买我的？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男人“嘿嘿”地笑着:“媳妇你说话慢点，说快了我有点听不懂。那人中午收了钱就走了，我可管不着犯不犯法，我只知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媳妇了！”
男人他娘在外面喊道，“儿啊，她醒了就好，你在门口守着，我去给她做点吃的。”
姜叶看外面只有男人一个人，心想这是个好时机，就对他说:“大哥，我好冷，我的行李还在不在？”
男人摇头，“没有呢，我找件衣服给你穿，你把门打开。”姜叶假装犹豫退后几步，打开了门。
男人进来先浑身上下打量了姜叶几眼，痴迷地说:“媳妇，你真漂亮！”说着去柜子里给她找衣服去了。
姜叶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连忙冲出了大门。
一脚踏出门外，姜叶就狠狠打了个寒颤，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头顶上还飘着雪，地上的雪有小腿那么高，天虽然黑了，但勉强可以看见四周都是雪白一片，姜叶来不及辨别方向，穿着单衣单裤，赤脚向前跑了几步浑身就没知觉了，只有一颗恐惧的心在命令支配她“快跑啊！快跑啊！”
04
姜叶当然没逃掉，那次男人把她从雪地里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晕倒了，这个年姜叶是在高烧中度过的。
等姜叶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春天了，房门上无论何时都挂着一把大锁，窗户也被几根粗粗的木条封死了，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姜叶快被逼疯了。
整个白天她都不能出房门一步，晚上男人回了家就把她按在床上，趴在她肚皮上像一头耕田的老牛，直到筋疲力尽才爬下来。
第二年的秋天，姜叶的大女儿生下来了，姜叶可以走出房门了。
第三年的冬天，姜叶的儿子生下来了，姜叶也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男人他娘说:“闺女，别哭了，对身体不好。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当年比你还惨呢，至少我儿子没打你。”
姜叶泪眼朦胧地不去看她，这个死老太婆，姜叶求了她多少次，她都说:“不行啊，我把你放走了，我儿子咋办？”
姜叶一天天地死心了，村里人对她的称呼由“川妹子”改成“川佬”，她说话的口音也变成了当地人的口音，她所在的家也由土坯房换成了成了青砖大瓦房，男人他娘也去世了。
日子就这样吧。姜叶安慰自己说，反正嫁谁不是嫁呢？至少男人对她挺好的，除了长得丑，在房事上和不让她走外，其他的家里都是她说了算，大钱没有，小钱不断。男人又舍得卖力干活，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姜叶啥都不用做，在家把两个孩子带好就可以了。
姜叶让两个儿女叫她“妈妈”，叫男人“爸爸”，她要把她的孩子教得有出息，将来才不要像他妈一样那么窝囊。
有一天，读三年级女儿回来问她:“妈妈，今天我们老师让我背首古诗，并让我们理解古诗的意思，可我不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啊？”
姜叶笑盈盈地拿过书本一看，一首古诗映入她的眼帘:
《回乡偶遇》
唐·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姜叶的眼泪粹不及防地冲出了眼眶，她这才明白，她心底从没忘记过，还在深深思念她的故乡，还有故乡里日夜思念的亲人。
午夜深处，姜叶总会想起故乡的山，它们还是那么高吗？村口那颗粗壮的老槐树，它还在不在？村里的那条小河流，还在哗哗地流淌吗？
想得最多的，是家里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父亲母亲的身体还好吗？他们会不会不在了？想到这里，姜叶的心如刀绞，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到枕头上。
哥哥弟弟已经成家了吧？她走得时候弟弟还小，她如果回去站在弟弟面前，他肯定认不出她了吧？
想到这里，姜叶浑身一颤，原来自己骨子里还是想着要回家的。
半夜她起身去给儿女们盖被子，看着他们熟睡的可爱的小脸，她无声地说:“对不起，妈妈就想回家看看。”
姜叶看着手上的零钱，这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这些应该够了吧？
05
姜叶趁着儿子女儿跟他们爸爸走亲戚，在枕头下留了一张纸条:我就想回去看看，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姜叶买好火车票，坐在候车室坐立不安地看着上面跳动地时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要排队检票了，姜叶起身拎着她的小包，随着人流向前走。马上，就可以登上回家的火车了，姜叶的心脏激动地都快跳出来了，她把手上的票递给检票员，她的手都在颤抖，这一副情景，在她的梦里出现了千万次。
“妈妈！妈妈！你要去哪里？”一大一小熟悉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姜叶身后的旁边传来。他们怎么来了，不是去亲戚家了吗？姜叶浑身的血液都僵硬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诫她说:千万不要转身，转身你就走不掉了！
可姜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啊！她怎么可能面对儿女们哭泣地声音无动于衷呢？
姜叶缓缓地转身，看到了她的丑男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红着眼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后的栏杆外。身边登火车的人们呼啸而过，姜叶站在检票过道里，他们三个站在检票过道外。
女儿红肿着眼睛说:“妈妈，你别走！你走了我们就没有妈妈了！”
姜叶艰难地说:“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想看看我爸妈好不好，我哥哥弟弟过得怎么样。”
男人嘴唇颤抖，什么也没说，只用他那双通红的小眼睛看着她。
儿子流着泪对姜叶说:“妈妈，我给你唱首歌吧！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候车室里响起了孩子清亮的带着哭泣的声音。
姜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那些没上车的人们都在看着她窃窃私语，检票员在旁边同情地看着她，提醒她说:“还走不走？开车时间马上就到了！”
儿子女儿都急切地靠着栏杆，伸手过来拉她:“妈妈，你别走！妈妈，我求求你！你走了我们就没妈了！”
姜叶泪眼汪汪地看着孩子们泪流满面地脸，怎么也迈不动脚。
只差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走了，这都是命啊！
06
一晃眼，女儿出嫁了，嫁到了外地，儿子也谈了女朋友，明年就要结婚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姜叶又想起了那年的大雪，，大雪把所有的路都遮的严严实实，她回家的路也看不见了。
姜叶心里也知道，就算当年那时候没有下那么大的雪，她也跑不了。但她总会在心里想，要是当年没下雪就好了，她就可以跑得更远，说不定还可以遇到好心人。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六了，如果今年再不回去，明年娶儿媳妇，她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回老家看看了，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想了好久好久。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叶试着在饭桌上提起这个话题，男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吃饭后就坐在电视机前吧嗒吧嗒地抽烟，一根又一根，姜叶沉默了。
晚上姜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儿子把男人喊了出去:“爸，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男人披件衣服出去半天后才回来，姜叶还没睡着，随口问道:“啥事啊，说这么久？”
男人憋了半天没说话，就在姜叶快睡着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我叫儿子在网上买两张票，让他陪你回去吧！”
“你刚才说什么？”姜叶的瞌睡一下子不翼而飞，一骨碌坐起来，不敢置信地问。
男人不回答她，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好了啊，只是回去看看，过年后就要回来啊！”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沙哑。
姜叶的眼眶湿润了，就在晚饭后，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看一眼了。
姜叶从背后抱住了男人，抽噎地说:“谢谢你！我就回去看看，过完年就回来。”男人在她身体接触地一刹那狠狠一颤，姜叶这么多年都没主动接触过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强迫她，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在火车站的那一幕。
良久，男人转身把姜叶抱进了怀里，有一滴泪落在了姜叶的头发上，“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泪水很轻，可姜叶感受到了千般重。
姜叶的眼泪来得又急又快，很快就把男人的衣襟打湿了一大块。
突然，姜叶飞快地起身下床，跑到儿子房前敲门:“儿子，票买好没有？”儿子微笑地打开房门说:“妈，你别急，马上就好了。”
姜叶点头笑着说:“我不急，你买三张票，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去！”
儿子看着姜叶还带着眼泪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姜叶打开家中大门，看向远方。外面有簌簌地声响，下雪了！地上铺了白茫茫的一片，姜叶流着泪痴痴地笑了。男人拿着外套过来给她披上，“起来了也不知道披件衣服！”
姜叶转身看着自家的丑男人，灯光下他的面容一点也不丑，真是好奇怪。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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