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静

北方的春初来的时候，冬寒仍盛。萧索的树木立于道旁，光秃秃的枝丫包裹着无限生机，横在那里，仿佛从来不曾变过。

春节期间的大街上，有少量的车和零星的人。不知为何，也都急匆匆地，竟不感受一下那冬日暖阳的温暖，也不听一听那扑啦啦飞过的啾啾鸟鸣。人们相顾无言，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奔波着，生活着，欢喜着，悲伤着……

午后，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让杯子里的茶更加清亮，让书上的字更加明晰。被窝也因之更加温暖。困了，就安然睡去，哪怕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雪。

无酒的节日是最好的。酒这个东西，看着清澈得很，破坏力其实可大。狼藉的杯盘，模糊的双眼，纵情的话语，还有第二天醒来后想死的感受……想一想就怕的不行。一位远方的师友晒出硕大的酒瓶，我至今想不通，他是如何说服自己享受第二天的宿醉的。

黄昏，夕阳从云层里突围出来。于是，整个世界都安详下来。落日西沉，雾霭里，红晕渐渐消失不见。依稀可见远处的几个高大的烟囱里还在吐着白烟，一群又一群的鸟儿飞回自己的家。这时候，望着远方，一股宁静的愉悦便慢慢地在心底扩散开来。它越来越浓，最后，就汇成了一股充沛而又纯净的心流，在身躯里游走。

北方的夜，四野空阔，大地一片寂静。在有星或无星的夜空下面，无数条河流正悄然东去。

这样的夜里，适合读诗。读泰戈尔《采思集》——

        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和疑虑

        去追逐那无家的湖水

        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着我

        看      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

读穆旦的《冬》——

        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

　　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

　　才到下午四点，便又冷又昏黄，

　　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

　　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

　　我爱在枯草的山坡，死寂的原野，

　　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

　　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

　　不只低语着什么，只是听不见。

　　呵，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

　    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

　　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

　　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

　　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

　　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

　　 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

　　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终于，万物安然睡去。静，是这个世界所有的语言。

            2019年2月7日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