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再撩人，也不及家里你等我的灯一盏
2017年10月16日 星期一 雨雨雨
1.
出差回来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泡一壶半山小种，听着舒缓的爵士乐，跟素素一起窝在沙发里随手拿起对面书架上一本书，边翻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特别是今天，窗外的秋风秋雨呼呼作响，屋内落地灯投下的温暖的光晕将我们两个人暖暖的罩住，更觉此刻岁月静好。
素素今天翻开的是一本《三毛文集》，大学时候女生之间传阅率最多的书当属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素素更是三毛“铁粉”，没翻两页，一个书签掉到地上。我弯腰捡起，书签上写着几行字，好看的小楷，是《诗经》里的话：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签名是韩枫。
不禁心里一沉，这是多久的事了，素素竟然还保留着韩枫送她的书签，桌上的沉香清甜幽然，壶里的茶温润悠长，突然有一瞬间我有点恍惚，这看起来的岁月静好，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素素的行之将就？
窗外的秋雨更甚了。
2.
认识素素的那一年也是一个雨天，那一年我们学校新生报到比往年晚了一个月，这个城市10月中旬的秋雨就已经又湿又冷。大一的课基本都是基本功的课程，那天上大字课，看她匆匆跑进教室，马尾辫梢滴着雨滴，嘴唇发紫，素素来自北方，衣服却穿的比我们当地孩子单薄，一看就是低估了南方的秋雨，大眼睛无辜的扫了一眼教室所剩无几的空位，我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怜爱，招招手让她做到我旁边，并贡献出热水杯让她暖手。
但我的热水杯完全不能缓解她僵硬的手指，我看她一横一划颤抖着，没了中锋，虫子爬似的，写了没几个字不耐烦地把笔仍在纸上，任由墨汁浸染宣纸。通常我看到这种情景肯定是心生厌烦，敬而远之，这次我的反应连我自己都惊讶了，我指了指自己写的字说，你看我写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嘛，你刚来上海，肯定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哪能写好字呢，说着帮素素放好笔，铺好纸，接着说，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接下来我们就形成互帮互助小组，一起练字吧。好说歹说，她终于点了头，临下课前又要到了她的电话。
3.
但是说好归说好，约她练字一个学期也没练成一次，每次不是肚子疼就是天太冷手伸不开。倒是有一次无意经过自习室看到他跟一个比我们高一届的学长在写大字，写的是虞世南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那个学长一边写还不忘给素素讲书法史上的故事，以及各个书体的特征和临摹要领。素素的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没见过的熠熠的光，那束光，刺痛了我的心。
然而，下次书法课上，一见到素素，竟还是满心欢喜起来，好像有一百只小鹿在跳舞，“你最近临错了帖子吧。期末考试是临摹欧阳询的，你拿来虞世南的做什么？小心你不及格。”我假装不知道这字的由来。
“我想写谁的就写谁的。反正你写的也不好。”她撅起嘴巴，有点霸道继续说：“有本事你写一种楷书给我瞧瞧。”
我心中暗喜，还好之前没暴露我大字写的还不错这件事，我爷爷可是从小就教我写字，小时候可是每天写不完一张大字不准吃饭的，但我还是不露声色激将道，“那有什么要紧，反正要抄写么。大二就没了正式的书法课，那我就自己练，业余找老师去，我总能写好一种楷书，你瞧瞧。怎么，写得好了，你会做我女朋友不？”
素素不相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4.
在我们大三那年，韩枫考上了北外的研究生，同时考上的还有他的女朋友，素素在这两年去听了一次韩枫的英语学习经验分享，还去了一次他的书法展，捧回来一幅字，那个书签应该也是那次的战果。而在这期间我一直陪在素素身边，我对自己说，这份陪伴，已经让我很幸福。
毕业前夕，终于我捧着写好的字对素素说：你看，我写好的字，小楷的，你说是谁的字体？”
她展开他递给我的纸张，是古诗《女曰鸡鸣》的后半段：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首诗如一幕生活小剧，情意融融，有着《诗三百》里少有的温柔与和美。诗里的静好，几乎是所有女子渴慕的一生，这也是我想给素素的承诺。
“不知道你一直临摹谁的，还是换着写的，你这小楷倒是有点颜真卿的味道。”她端详着我的字。
“我知道，你喜欢虞世南，看到这几年你一直在临那八个字。你看我写的字也很好的吧？” 我又拿出我的颜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嗯，还算古雅庄重，饱满有力。” 那一刻，我看到了素素两只眼睛变成了小星星。那一刻，真感谢小时候爷爷打我的那些板子。
5.
我自问，跟自己的字一样，是个坦荡又专情的人，一定能给素素笃实的爱意与信约。大四毕业后，素素真的就做了我的女朋友，一年后和我步入婚姻的殿堂，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6.
今天看到“月色撩人”又滑落出来，突然发现，这段话我尝试背了几次，还是背不出。张爱玲曾经说过，“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致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或许我们这看似岁月静好的日子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素素的行之将就。
结婚以来，第一次我没有陪素素喝完一壶茶，留下一句：“这次出差太累，我先去睡了。“ 回房间睡了。
7.
说去睡，身边没有素素，躺了一个小时还是迟迟不能入睡，半睡半醒之间，有人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趴在我耳边说：”老公，窗外月色再撩人，也不及家里你等我的灯一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