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01他梦见了父亲的那双鞋

2014年9月10日

凌晨2点，董屹才把男友明天要穿的衣服熨平，他满意的将一件白蓝条纹的短袖衬衫挂在卧室的门把手上，然后回到电脑旁，聚精会神的盯着库克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

iPhone6如约而至，董屹望着PPT上那几个硕大的美金符号，算了算价格，不由得踌躇起来。他点了根烟，忽然想起男友不喜欢烟味，连忙跑去阳台。5000块，如果分期付款的话，24期，每月只要还200多块，这是他完全可以承受的，可是再一想，这样的话，每月要多还的手续费累计两年居然也接近1000块了，太不合算。

从乔布斯手里的那台iPhone4到库克手里的iPhone6，董屹从大学走向了工作岗位，他本以为，上班之后，就能买的起一部iPhone了，可惜，现实告诉他，他得两三月不吃不喝才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机这东西，竟然多了一些象征意义，QQ上要显示iPhone在线，微博上要显示来自于iPhone，在董屹心里，没有iPhone，多少让他有些自卑。

他不是没有攒下些钱来，虽然他只是在一间快捷酒店做前台，可好在包两顿饭，所以，即使工资低一点，妈妈还要拿走一半，他也是能剩下一些的。想到妈妈，董屹很感激她，父亲去世的早，是妈妈把他，还有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拉扯成人。

他们苦了这么些年，本来去年槐里市扩建拆迁，原定是要拆到他们家的，可是，偏偏在最后关头，改了方案。董屹记得那天晚上，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二悲哀的晚上。

这第一悲哀的晚上，是他九岁那年，也就是2000年，在圳海打工的父亲深更半夜才下工，他回宿舍必经的那条小巷里，一个男人用明晃晃的刀子，抵着一个姑娘的脖颈，董良武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那姑娘得救了，吓得魂飞魄散的跑了，可董良武毕竟年纪大了，他忘了自己早已经没了年轻时候的矫健，不知道挨了几刀，就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过。

不过这个被解释给家属听的真相，也只是根据那条小巷的居民，在睡梦中听见的嘶喊和搏斗声还原的经过，因为那个姑娘再也没出现过，那个男人也还未被抓到，只有董良武被抬回董家，然后，天就塌了。

从那以后，秦月芳不得不又当男人又当女人，女儿长大了，大专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她的担子稍稍轻了点，脊背稍稍能直了点。儿子长大了，大专毕业了，找到工作了，秦月芳才敢喘口气，才敢想想将来。

将来，对于秦月芳来说，无非就是两个孩子成家，这也是她发愁的地方，儿子还好，董屹虽然个头矮了点，但是相貌堂堂，不是已经有人家来说媒了么，再攒几年钱，找个老实姑娘，这事就齐了。

只是，这女儿董郁洁，就成了她的难处，这个女儿，样貌实在是有些丑陋，不光如此，她既懒惰，脾气也不太好，上班迟到是常事，和同车间的女工吵架更是时时发生，有两三次，是秦月芳在服装厂的经理办公室里，抹着眼泪求人家，才保住女儿的工作。她知道，如果没有相当的嫁妆，女儿是很难嫁出去的。所以，她不光自己仍然出去打工，还每个月让儿子也上缴给她一半的薪水，攒着钱，好办女儿的嫁妆。

董屹又把自己手上的那台旧手机，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是他去年，发第一个月工资后买的，也说不上是什么牌子，但是他用的很小心仔细，只是，每次拿出来的时候，都生怕别人问他，这是什么手机。他当然羡慕别人手里的iPhone，那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是他魂牵梦绕的宝贝。只是，他不管看多少次发布会，他依然还是买不起。算了吧，董屹看了看自己卡里的余额，他知道，那还不是他能拥有的东西。

因为他的购物清单里，还有另一件东西。男友的生日就要到了，他一直想送他一双皮鞋，就像他记忆里，父亲有的那一双一样，黑色的，宽大的鞋面，略高的后跟，看上去有种亲切的感觉。

他觉得男友一定会喜欢的，想到这，他关了电脑，因为库克掏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iPad air 2，iWatch，这些他都负担不起。男友早早的就睡了，董屹往卧室看了一眼，躺在了沙发上，现在是凌晨3点，他不敢在男友熟睡的时候躺到床上去，生怕吵醒他。

董屹很爱这个男朋友，他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去年毕业，几个朋友回学校拿毕业证，惜别之余大家去校门口的酒吧喝酒。当时，崔鹤文就坐在邻桌，他手上那块表，董屹的父亲也有一块，不知怎么的，他抬手看表的动作，走路的姿态，都和父亲有几分相似。他几乎一下子就爱上他了。那年，他刚刚毕业，才22岁，而崔鹤文已经41了。

崔鹤文185的身高，把本来肥胖的身体，硬生生拉的匀称许多，那双桃花般的眼睛，虽然被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条缝，可依然能望见几分春色。董屹站在他面前，刚刚到他锁骨的位置，他喜欢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座大山，可以让他依靠。

这个家，是崔鹤文的，曾经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也生活在这里，可是，五年前，崔鹤文提出了离婚，他就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性情大变。赶走了妻子，儿子，跟父母决裂，一夕之间亲朋好友都不再跟他往来，可他却满不在乎。董屹有个同性恋的朋友告诫过他，说崔鹤文是个疯子，可能压抑的太久了，也可能不知道怎么活了。

可是，董屹爱崔鹤文，这个家，他操持的很好，房间里一尘不染，厨房里经常飘出媲美饭店的香味，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也从来都是茂密繁盛。虽然崔鹤文脾气很大，比如，不让他在房间抽烟，他十点就上床睡觉，如果董屹忙家务晚了，或者有加班什么的，那么在他睡着后，就不准董屹再上床睡，等等。

这些规矩，董屹都一丝不苟的遵守，他甚至有些喜欢这些规矩，就像小时候，跟小伙伴在野地里玩耍，看着天要黑了，小伙伴说爸爸定的规矩，天黑前必须回家。董屹没有爸爸定的规矩，因为爸爸离开了，而妈妈太忙了，没有空给他定规矩。

所以，他喜欢崔鹤文的规矩，即使每次崔鹤文骂他，或者生气摔东西，他都觉得这就是家本来应该有的感觉。他守护着这个家，他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家。

董屹在淘宝上，把那双作为崔鹤文生日礼物的黑皮鞋买下了，虽然没有iPhone，可他还是心满意足的躺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父亲的那双黑皮鞋，印象中，它只被穿过两次，一次是在他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穿着它，蹬着自行车送他上学，而第二次，便是父亲永远的离开。

（本次刊载至25972字，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