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交叉（小说）

第一章

第一节

话说这一天，小S—如果觉得不妥，叫大S也行，本来也就是这篇小说的“引子”，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也懒得给他起个名字，索性就象有的作家那样，弄个小A、小D、阿Q算了。----坐在操控台前，看着眼前不停变幻着的屏幕，一切看起来都正按照固有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二节

2007年3月11日。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至少在钟锐看来是如此。

昨晚，待老婆儿子睡下，钟锐又坐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上床，靠在床头胡思乱想了一番。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才真正属于自己，不是领导的下属，不是老婆的丈夫，也不是孩子的父亲。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觉得如果不这样半躺着神游一会儿，那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听到手机的闹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准确地说，是3月11日的早晨。

拉开台灯，半闭着眼，开始习惯性地往枕边摸眼镜。一摸没有，二摸还没有，于是就不断扩大搜巡范围。这时候老婆也醒了，就问他，找什么呢找。他回答，我的眼镜呢？我的眼镜呢？

老婆瞥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骑驴找驴！

钟锐使劲挤了挤眼睛，感觉到了眼镜的存在。睡了一夜，眼镜竟然还好好地戴在脸上。

钟锐自嘲道：“怪不得昨晚做梦都比平时清楚！”

起了床，洗了脸，钟锐背上包，下楼，推车。因为单位比较远，他总是比老婆儿子早走半个小时。早餐他是到单位食堂吃。

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路口的时候，钟锐左右看了看，左边没有车，右边有一辆公交车驶过来。在很短的时间里钟锐盘算了一下对方的速度，觉得在它到达路口前自己骑过去没有问题，于是就没有停，紧蹬着车子往前赶。就在即将过去路口的时候，猛然见到一辆自行车横着来到了自己车前，钟锐下意识地刹车，减速。

公交车司机其实也看到了钟锐，但钟锐的忽然刹车还是让他有点猝不及防。此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他只得狠狠地朝刹车跺---不是踩----下去。

钟锐只听得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第三节

我们看到-----注意，是我们------钟锐被撞飞了出去，然后象一只大鸟，重重跌落到地上。

公交车司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脸色煞白。眼前的人影无声地飘过来，飘过来，越聚越多。

直到一位乘客提醒，司机才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慌乱地按来按去，按了半天，他着急地大声问乘客：急救电话是多少？

急救车呜咽着赶过来，然后下来几个人，抬着一付担架。一个人蹲下身子，察看了一番，然后摇摇头。

行文至此，这篇刚刚开始的小说似乎应该结束了。如果是电影，此时往往会有性急的观众起身离开。

但是你在哪部电影里见到过一出场即over的男一号。如果是这样，那还能叫男一号吗？况且，如果就这样结束，我也懒得为他起名字了，随便用个小A代替了事。

第四节

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过后，钟锐看到-----注意，是钟锐，不是我们-----公交车在距离自己只有0.1厘米的地方停下。司机愤怒地伸出头来，象所有文学作品里的司机表现的那样，文明地大声斥骂：不要命了！

钟锐没有说话，其实此时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心脏已经堵到了嗓子眼。

钟锐推着车子走到路边，使劲咳嗽了一阵，把心脏安放到原来的地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能骑上车子，不过此时感觉腿还是有点使不上劲。

第四节

小S在屏幕前坐着坐着，一丝困意涌上来，竟然渐渐进入梦乡，打起盹来。

第五节

日历一张张地撕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去年难忘今宵的旋律还响在耳边，人们就又围坐在一起，等着看新一年的春节晚会了。转眼已经是2012年了。我们的主人公钟锐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当时也是思前想后，痛心疾首，但过后真让你回忆，你还真想不起来，即使想起来，也只是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没了当时心境和感觉。所以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会让一切变得无足轻重。

如果让钟锐对这五年来的经历作个回顾，他能说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么几件事：

自己在2009年跳了槽，从所里到一家企业干了技术部部长；

老婆在2010年作了所在中学的教导主任；

儿子在2011年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儿子考上中学不久，家里买了一辆车，汽车。

现在，钟锐就开着车往家赶。

单位离家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当然这个是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是早上没有什么拥堵，其实只需要半个小时，遇到晚高峰，那就需要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说到车程，我想到了在老家看到的一个楼盘广告，说“距离繁华市中心只有10分钟车程”。其实我们这个小城，站在最东头，一眼就可以看到最西头。骑自行车，不慌不忙10分钟可以贯穿全城；打的，10块钱差不多可以绕城一周。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拿“10分钟车程”做卖点，估计是从哪个大城市的楼盘广告里照抄过来的，事先也没有过过脑子。

再说钟锐，前段时间随副总外出参加一个技术交流会，今天下午方返回单位。把东西放到住室，一时也没什么事，就和副总打了一个招呼，开车回去，打算休息两天。

离开单位时天就有些阴沉沉的，走了大约10分钟，下起了大雨，天也越来越暗，虽然只是下午三、四点钟，却已经给人夜幕降临的感觉。钟锐打开灯和雨刷，跟着前方的车慢慢往前走。

走着走着，钟锐隐隐约约听到好象有轰隆轰隆的雷声，心想，惊蛰刚过，雷公爷就急着行使职权了。

忽然，一道闪电闪过，刺眼的光线一时使钟锐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他下意识地松开油门，脚放在刹车上。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把钟锐惊得一震，头也好象有一丝眩晕。但等他再看清眼前的一切，竟然雨过天晴，一时钟锐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穿越题材小说看得多了的看官看到此处，肯定以为钟锐这是穿越了，恐怕也会对本人如此老套拙劣的设计嗤之以鼻。不过事情确实就是这么发展的，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只是尽我所能将它描述清楚，且请列位看官耐着性子往下看。

对忽然的雨过天晴和电闪雷鸣，钟锐倒也不很为意，因为这样的事情在钟锐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碰到过也不止一次，并且他对此还作过哲学上的思考。比如骑车上班，过了一座桥，雨点变大了。站在时间的角度，是刚才雨小，现在大了；站在空间的角度，是桥北的雨小，桥南的大了；从一个人的主观认识来说，雨大究竟是因时间而起还是空间而起，是永远也弄不清楚的。许多类似的问题都是如此，比如说命运，又比如说死亡。

进了市，车明显多了起来，但因为今天走得早，还算顺畅。

不过，车子在进小区大门的时候碰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保安说不是本院的车辆不能入内。钟锐想可能是新来的保安不了解情况，就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是这个院子五号楼一单元六楼东户的住户。虽然保安露出狐疑的表情，但还是迟疑地打开了栏杆。在这样的事情上，钟锐向来是理解并积极予以配合的，不会象有的业主，面对这些刚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表现的颐指气使、高人一等。

乘上电梯，上了六楼，站在门前，拿出钥匙，却打不开门。钟锐打量了一下防盗门，觉得有一些异样，以为是上错了楼层，抬头看了看，却不错。又试了试，仍然打不开，于是就开始敲门，心想今天是周六，老婆肯定在家。

里面有人问：“谁呀？”

钟锐给妻子开玩笑“物业，抄水表的。”然后闪在一旁，等妻子开门。

里面的人并没有很快打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这时钟锐把脸凑过去，说道：“看什么看，是我。”

只见老婆稍一定睛，然后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脸色也煞时变得惨白，“你、你、你”，话没说出来，然后整个人就瘫软在门后。

第二章

第一节

2007年3月11日。早晨。

不知各位看官对这个日期有没有印象，这一天并不是某个特殊的日子，世界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如果你是用电脑，那么你往上拨一下鼠标的滚轮。如果你是在看书，那么你往前翻两页，你就会看到，这个日期，对钟锐来说，是差一点发生车祸的日子。但对他的老婆李佳来说，却不是。

等钟锐走后，李佳开始起床，边穿衣服边叫儿子。然后，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开始给孩子准备早饭。早饭其实很简单，每人一个鸡蛋，一袋奶，再加一个面包。

七点二十骑车从家里出来，先用十分钟的时间送孩子到学校，然后再骑十五分钟到工作的中学，稍作准备后预备铃就响了，这差不多就是李佳每天早上的生活内容。

这天送孩子到校以后，李佳象往常一样先是沿着河阴路向西，然后准备往北，走前进路。

刚拐进前进路，手机铃响了。“一大早的，谁的电话呀？”李佳边嘟囔，边把车子骑到路边，下车，把车子斜靠在身上，从包里掏出手机。

一看，是钟锐的。按下电话，说：什么东西又忘了？

里边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李佳吧？

是啊。

钟锐是你丈夫吧？

是，你怎么拿着他的手机？你在哪儿捡到的？

里边的声音回答：我是交警二中队的，你丈夫出车祸了，现在在红旗路和林业路交叉口，你赶紧过来一下。

人怎么样？人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回答：问题不大，但需要你过来处理一下。

好。我马上到。

第二节

离路口还有百十米，远远就看到路口围了一堆人，还停着一辆公交车、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救护车和警车上面的灯闪着蓝的和红的光。

李佳心中咯噔一下。看这阵势，情况可能还会比较严重。

到了地方，把车子一扔，李佳就扒拉着人群往里钻，一个人还颇不愿意：挤什么挤，挤什么挤！

李佳顾不了那么多，拼命挤开人群，然后就看到钟锐躺在地上，眼镜摔出老远。

李佳跪下来，拉着钟锐的手，大声喊道：钟锐！钟锐！

好象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了一句：人已经不行了。

李佳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节

我记得第一章的最后一句话，是李佳瘫软在了门后。在第二章里，李佳又是以瘫倒收场，诸位看官可能要小看我的想象力了。其实回过头来看一下，我也觉得过于巧合，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过很快又觉得，在李佳正伤心的时候我居然能笑出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同情心，于是重又赶紧归于严肃。但是我保证，事实确实是如此。并且我也保证，在下面的文章中，我再也不会让李佳这个可怜的人瘫倒了，因为在经历过巨大的变故之后，即使一个柔弱的女子也会变得坚强。

第三章

第一节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佳慢慢睁开了眼睛。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可以用常见的电影镜头演绎一下。

镜头一片昏花，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然后一点一点调整焦距，我们（其实是李佳）终于看清了一个人脸。

这个人是谁？警察？护士？

是钟锐！更准确地说，是把李佳吓到的那个钟锐。时间已是现在。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惊恐中带着一丝严厉。

话一出口，不光我们这些看官，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钟锐都惊出一身凉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了？我是钟锐啊！”

李佳懵懵懂懂地：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掐一下自己，看知不知道疼。”（电影中常用的招数）。

李佳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实知道疼。

“你看一看窗外的霓虹灯，是红色的吗？”

李佳侧脸看一看，是红色的。

“你做过彩色的梦吗？”

李佳想一想，还确实没有做过彩色的梦。

“看来我没有做梦，那你是谁呢？”

“我是谁？我是钟锐啊！”

“真的是钟锐？”

“真的是，如假包换！”

“你五年前不是遇到车祸去世了吗？”

闻听此言，钟锐不仅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觉得自己好象顿时成了孤魂野鬼。他没有想到，自己进门时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把妻子吓得如此神志不清。

不过，他看妻子好象没有什么大碍，就对她说，你先躺着，我出去一趟，给你买点吃的。

妻子很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机械地点点头。

第二节

刚才看到李佳不知怎么回事，嘴脸直白，躺在了地上，钟锐赶紧拨打了120，然后抱着妻子就往楼下跑，门也忘了锁。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这个事，钟锐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家里赶。

上了楼，门还是虚掩着，好象没什么异样。进屋，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新闻，看来回来时，李佳正在看着电视。

打开开关，看着屋里的一切，钟锐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比如说餐桌的摆放位置，比如说沙发、茶几的样式。他又一次怀疑是不是上错了楼层。出门看一看，又不错。

他又走进来，走向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切都感到怪怪的。

他坐着，环视了一下卧室，竟然在书柜的最上一格里看到了自己的一张放大了的标准像，准确地说，应该是遗像，前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这下轮到钟锐掐自己的大腿了。掐一下，很疼。看一看周围， 是彩色的。

这时他想起一个同事讲的事情。

这个同事讲，一天晚上，他被尿憋醒，就折起身，往厕所去。解罢手，他把手伸进脸盆中洗手，结果根本感觉不到水的热凉，看着手伸进了水里，但却根本撩不起水。就在他纳闷着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竟然、竟然看到自己还躺在床上，妻子的手还搭在自己身上。他一惊，命令自己赶紧上床，然后沉沉睡去。

想到这里，钟锐起身，到卫生间，放水，撩了一把到脸上，凉凉的。

第三节

刺耳的警报声一下子把小S从梦中惊醒了。一看出了问题，他慌忙中在电脑中打出一个命令，然后一按回车。

第四节

一把水撩到脸上，钟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但是，时间很短，一切好象又恢复了正常。

他走出卫生间，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切，来到卧室，书架上也没了自己的遗像。

他坐下来，回想着这一切，试图理出头绪。

这时，门外哗哗啦啦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迟疑地站起来，不知谁会开门。妻子还躺在医院里，儿子这两天外出参加数学竞赛，也不会回家。

门外有妻子说话的声音：怎么灯亮着，走时忘记关灯了吗？

钟锐很诧异，她怎么自己回来了，医院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门开了，他慌忙迎上去。

但是妻子一看到他，脸上再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身上一软，慢慢往地下倒去（我记得我说过再也不让李佳这个可怜的女人晕倒了，看官们可能以为我食言了。不过，虽然这个人是李佳，却不是可怜----这两个字需要用重音来读-----的李佳，而是幸福的李佳。她的丈夫没有遇到车祸，她现在也没有因为惊吓躺在病床上）。

这时，站在妻子旁边的一个男人伸出手臂，连忙抱住了她。

钟锐也伸手去帮忙，那个男人抬起头，警惕地看他。

几乎是同时，两人同时啊了一声。

两人分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第五节

小S按下回车键，但换来的是更加刺耳的警报。一时手足无措的他，只好点了“暂停”。而这一般是不被允许的。

监控室主任大A也赶过来了。他快速从小S手中拿过鼠标。

他点了一个按钮，里面出现一个树状的东西，自下而上，分枝越来越多。和现实中的树不同，这些树枝都是直直地向上，彼此平行。

大A连续点击一个键，图像不断放大，终于看到一条短线方向发生了扭曲，和旁边的一条线出现了交叉。然后又向相反方向扭曲，回到了分枝前的线上。

大A向小S下命令：

“打开SK8957-7834-2241，看一看10218号李佳。”

出现一个画面，可以看到李佳躺在床上。

“再打开SK8957-7942-6476，看一看10588号李佳。”

出现一个画面，李佳躺在45781号钟锐怀里，32783号钟锐站在旁边，两个钟锐对视着，一动不动，尚处于暂停状态。

“再打开SK8957-8866-2241，看一看48965号钟锐。”

出现一个画面，48965号钟锐正把凉水往脸上撩，远处墙上是他的遗像。

“看一看相关关联人。”

出现一些小画面，分别是保安、护士、医生。

大A舒一口气：涉及的面还不算大。

然后，大A拿起鼠标，将那条扭曲的短线擦去，然后将另外两条平行线分别拉短，回到了原来的节点。

敲回车，两条平行线又开始慢慢地往上“生长”。

第四章

第一节

32783号钟锐和副总打过招呼，开车回去，打算休息两天。

离开单位时天就有些阴沉沉的，走了大约10分钟，下起了大雨，天也越来越暗，虽然只是下午三、四点钟，却已经给人夜幕降临的感觉。钟锐打开灯和雨刷，跟着前方的车慢慢往前走。

这时手机响了，拿过一看，是妻子打过来的。接罢电话，钟锐驾车往学校去接妻子（也就是10588号李佳）。

等妻子忙完，两人离校，然后到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

汽车驶入车流，整条路看起来就象是通过显微镜看到的流动着红细胞的毛细血管。

第二节

那个五年前丈夫死于车祸的10218号李佳孤独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第五章

事故处理通报

日前，由于小S班中私自睡觉，对发生的异常情况未能及时发现和处理，致使发生一起时空交叉事故，给当事人精神造成极度痛苦，给宇宙秩序造成一定混乱。幸大A处理得当，未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鉴于此种情况，经宇管委研究决定，给予小S严重警告处分。监控室主任大A虽及时处理，避免了事故的进一步扩大，但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罚酒三杯！

钦此。

 2012-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