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礼物

晚上七点钟，雨越下越大，我已经在家憋了两天，只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哪怕淋一下雨。

一把雨伞，我身穿白底绿花的连衣裙，白底绿色蝴蝶结的拖鞋，出门了。

街上往日跳舞的、散步的、打牌的全销声匿迹，只有疾驰而过的小轿车和骑电瓶车的外卖员。

一个年轻的外卖员，停下车，提着要送的东西，又从车把上取下裹着白色塑料袋的手机，匆匆忙忙进某店，他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身上……满街似乎都是停在雨中静默的小轿车，外卖员却一个接一个。雨天点外卖的人多，他们接的单子会更多，赚的也会更多吧。

那个平时生意爆火的“林中好汉”夜市木质的大闸门开着，满院子四方桌子排得整整齐齐，小凳子都被塞在桌子小面，服务生在大棚下面刷手机。

超市里灯火明亮，物品琳琅满目，却没有往日的熙熙攘攘。

一个步行的中年男人，背着黑包，两手举头顶上一块方格的布当伞，皮鞋当雨鞋，整个身子全都淋湿……他是外地人吧？为啥在大街上淋雨？这条路有公交车，他为啥不用？

我站在十字路口，看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处处都是没脚的积水，我往哪个方向？

我的裙子下摆已经湿了，看着如帘的雨，我想到有一次我的父亲冒雨从西南地回家，那方地离家最远，取名“五里岗”。当大队有集体活动比如摘果分瓜时我跟着去过那里，我的印象里西南方向满岗大树，树缝隙是荆棘，荆棘里套长芨芨草拉拉阔（一种带刺的草），住着野兔野鸡长蛇……那么遥远的地方，应该还有野狼，在那里当发觉要下雨，无论如何是跑不回家躲不开雨的。

好在那是深秋，雨水不是很大，父亲跑进家把篮子放地上，我和弟弟妹妹就如往常一样扑上去翻看篮子，那个父亲从田野里转了一圈的篮子中似乎总有惊喜——这次是半篮子草和干柴埋了三个酥梨，梨的个头儿小，甚至还带着黑疤，这也足以令我们兄妹三个惊呼。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零食？平时有馒头吃就很好了，至今我有半晌吃硬馒头的习惯，硬馒头一层一层慢慢吃，能品尝到麦芽的甘甜，这是小时候最美的记忆。

五里岗层层大树中有一条幽幽的小路，通向大队的一片梨园，但是深秋的梨树已经光秃秃，别说酥梨，就连梨树叶子都几乎被人们卸了个精光，这三个酥梨怎样被父亲找到的？它们在哪个树枝上藏到现在？父亲咋会刚好还能找到三个？在孩子们眼里，这样的父亲就是英雄。

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看我们兄妹分那三个梨，我们不会有矛盾，弟弟妹妹总是让着我，倒不是我以大欺小，而是我的学习好让他们骄傲崇拜，吃东西让我先捡，甚至吃饭时那个印花最好看的碗永远都是我的，他们根本不和我争……

时光流逝，转瞬几十年，妹妹十年前肺癌晚期，几个月后就死了，撇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弟弟原本体重二百斤，血糖高，为了降血糖，医生药物治疗两个月的时间体重降下来几十斤，人瘦弱得似乎说话走路都没力气。

好在，爸爸妈妈都健康，我经常去看望她们，和她们吃顿饭说说话。

雨还在下，路对面的骨里香飘出来的香味儿让人垂涎，给儿子买个鸡腿吧，他也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