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了

母亲来了

午后阳光明媚，透过窗户，洒在沙发上。

七十岁的母亲坐在在阳光下看书， 余华的《活着》。

很难想象去年的这个时候，母亲是什么状态，父亲刚走，母亲的世界崩塌，人生重新洗牌。我们母女每次都是坐在一起只干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回忆父亲以前的事情，就像一千零一夜不能断，断了就要面对父亲不在的现实。好多时候我多想都哭，每次我还没开始母亲总比我先哭，我能做的就是咽下眼泪，安慰她，也在心里怨她不给我机会。我往往要古今中外举例子才能使她在叹息声中沉沉睡去。我这样也是给自己疗伤，原来失去至亲真的是生不如死，多少次我都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何况母亲，我真怕母亲挺不过来。

母亲是一个性格温和，软弱的小女人，晚上倒一杯水都要父亲去倒。就这样被父亲照顾了一辈子，苍天无情，就这样带走了父亲，留下了孱弱的母亲，生活从此没有了色彩。

我把母亲接了过来，以便于照顾，也给她换个生活环境，母亲比去年好了很多，国庆节我带母亲去坐飞机去云南，母亲说出去好，就可以什么都不想，要是你爸一起来就好了。看着母亲晚上沉沉睡去，我以泪洗面到天亮，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早早带父母出来，我也不会这么遗憾，我们总是说着别人的故事，过着自己的生活。

母亲以前是财东家的闺女，刚出生时身体体不好，家里人因此格外疼爱这个孩子，因为她的孱弱，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母亲就是那个爱哭的孩子。

后来随着我外婆连续生了七个孩子，因为老大是母亲，可想而知她又当姐又当妈，艰难的岁月是母亲点灯熬油照顾弟弟妹妹。

母亲的一生很坎坷，嫁给父亲后，外婆家被订成地主成分，外爷被批斗，给刚刚满20岁的母亲太大的精神刺激，留下了失眠综合症，这也困扰了她一生。在我们兄妹依次出生后，当教师的父亲工资很低，国家的政策好了，母亲开始在娘家人帮助下做点小生意，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甚至盖起了二层楼，母亲功不可没。

我记得母亲冬夜老在玻璃镜子上染色，父亲负责磨花，刻在玻璃上的花要用氢氟酸处理后刷一层蜡，再用小刀一点一点刻出画的形状，才染色。手工作坊的辛劳不言而喻，哥哥又一次帮忙手背被酸腐蚀了，哭了大半夜，最后半夜给领到卫生院。母亲的手时常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红肿，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它的灵巧，母亲做的鞋垫颜色靓丽，百里挑一。母亲做的臊子面香味可以飘到邻村引来人们讨要秘法。母亲还会剪头发，村上大妈的头发在母亲的手下变得和军人的发型一样，整体划一，一个模子，我说是刘胡兰。每次回家都有人剪头发，又不收费，还要搭上自己的工具，招待，打扫卫生，只为换回一句嫂子手真巧，我每次都鄙夷母亲傻，母亲却很享受。

母亲的温顺总会引来小人，记得有一次街坊有一个麻迷女人，因为晾晒粮食的谷场被我们占用了，这个是公用的，这女人平时专横跋扈，硬要母亲腾出场地，惹了不少观众来围观。母亲一声不吭，任由那麻迷撒泼。大哥那时15岁，青春年少。放学回家一看母亲受气了，上去就找那女人理论，那厮伸手还想打大哥，大哥一阵连环腿和迷踪拳，外带口中喊出的哼哈把那女人吓得哇哇大叫，只有躲的份。全村人，包括我都震惊了，这娃会打拳，当时霍元甲很火，一个毛头小伙的即兴表演给大家出了一口气。从那以后那个女人见了我妈和从前判若两人，刻意讨好的，真是让我想起了华山论贱。哥哥也因此变成了堂弟们的江湖英雄，连我走在路上都抬头挺胸的，大哥会打拳，谁还敢欺负我们。

看来母亲重男轻女是对的。这是我以前老说母亲的话，因为大哥有力气，可以帮助家里干好多活，父亲老忙着，没有时间。在那个物质匮乏，凡事都需要人工的年代，母亲因为孩子少需要帮手，我也能理解了。

到了我们青春期的来临，母亲也着实头大了，我亲眼目睹了大哥是怎么把母亲气的发疯的。一伙毛头小伙在院子里用废旧的电壶做炉子，用泥巴把壶里抹平，在旁边开了洞，拿柴火烧，结果冬天天干物燥，火苗窜起来差点把房子点了，气的母亲追着大哥满院跑。没过几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上初中的大哥没去学校，头上缠着纱布，父亲也从学校回来了，气氛紧张，母亲一句话都不说直掉泪。原来又是大哥，他嫌没有袜子了，裹着塑料纸就要去学校，母亲让他拿掉，拉拉扯扯中，大哥的头在墙上的挂历上磨蹭，把母亲的缝衣针给扎进了头皮，针在头里游走，幸好很浅，才没有造成恶果。不过大哥又一次成了名人，母亲说她上辈子造孽了，现在我有了孩子，真的明白了母亲的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青春期的孩子真是奇葩的让人无言。

母亲在家唠叨可是出了名，记得有一次，母亲因为父亲把她的瓷盆打了，唠叨了整整两天，那是个礼拜天，父亲有一句每一句的回应，后来就任凭母亲一直说下去，父亲说，母亲的唠叨致使我家的母鸡都不下蛋了，我偷偷笑了，母亲并没有因为母鸡不下蛋就少唠叨几下，也是父亲的脾气好吧。现在想想过去还是穷，母亲该是有多么心疼，不是说买就能买一个，尤其心仪的东西。我因为母亲的唠叨深植内心，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要那么唠叨，我也这样做了，尽量克服这个缺点。

母爱看完书，还给我讲家珍和福贵的故事。我仔细听，还和她交流。

来这里以后，因为有和她年龄相仿的老人，每天出去聊聊天，走走路。晚上雷打不动的电视剧专场，每次早早坐在沙发上等待，可往往开始时常常就睡着。早上起的很早，给我做好早餐，我也乐于享受，这样母亲大概还像原来一样感觉被需要吧。她现在爱回忆 ，一辈子很长，老人这个年龄孤独是无法避免的，就是儿女多陪她说说话，多关爱。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我们要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每一刻因为每一刻以后都写满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