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并有趣着的《御伽草纸》
闲来无事打开了太宰治的这本书。记得很久之前在看《人间失格》的时候,有人问我说,你居然敢看这本书?你不会觉得很压抑吗?不是有人看了想自杀吗?是的,我理应该要压抑,“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可是在沉重中,愈是沉重压抑,我愈是心疼这位先生,愈是无比佩服他内心对这个世界和周遭感知的细腻程度。在他身上有着许多矛盾,却又有许多理所应当,因为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我阅读的时候,感觉到很能理解到他。
说回到这本书,按照太宰治的说法,这本书就是一件玩物,为当时度过困难而奋斗着的人们,于百忙之中能得到片刻慰藉。看到有人科普道,“御伽”是大人说给小孩听的故事,“草纸”则是属于较通俗、娱乐性的书,“御伽草纸”即故事书之意。这本书就是一本改编的极具趣味让人惊叹的故事书。
书中主要是4篇故事,摘肉瘤、浦岛太郎、噼里啪啦山、拔舌雀。桃太郎的故事后来没写。说到这个不得不再次说太宰治在这书真是极显可爱之态。
摘肉瘤
“摘肉瘤”的故事,就如同大部分的故事应该要有的寓意一般,或者豁然看待缺陷,或许它会消失不见;过于注重某样缺陷,或者会加倍回击。“事实上,大凡人一旦怀有如此不可一世的“杰作心态”,那么,其所追求的艺术效果往往是要泡汤的。”其中有一段提到鬼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摘出来看看:
“鬼这种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是不明白的。因为我从未看到过。从小时候起,我就看过许多鬼画,简直都看腻味了,可是,我却从未有幸面对面地看到过实实在在的鬼。不过我也知道,鬼里面似乎也是有着许多种类的。啥啥鬼,某某鬼的,从人们将某些可恶的东西称之为鬼的这一举动上,也可想见这鬼至少是一种具有丑恶本性的活物。可在另一方面,譬如说在报纸的新书广告栏中,有时就会出现“文坛鬼才某某先生之杰作”这样的字句,简直叫人一头雾水。我想,总不会是为了要揭露某某先生拥有魔鬼般的丑恶才能,并以此来警告世人,才在广告里使用了鬼才这样稀奇古怪的字眼的吧。甚而至于,有时还将“文学魔鬼”这样的无比粗鲁、极其过分的称号来献给某某先生。我想,不管怎么说,这位某某先生也一定会大为光火。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据说这某某先生被人取了如此无礼、恶毒的绰号也未必生气,往往悄没声儿地接受了这种奇怪的称号。这就令迂腐如我者越发地不知所措了。要说那种扎着虎皮兜裆布、手持粗糙铁棍的红脸小鬼就是诸多艺术之神,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我早就认为,“鬼才”啦、“文学魔鬼”啦这种难以理解的词语还是不用为好。可是,这仅仅是由于我见闻狭窄之故,说不定鬼也是分为许多种类的。”
这让我不由得想到现在许多名人或者名家被称为鬼才之类的,可能以后看到这种称谓我也会想起这段话,哈哈。
浦岛太郎
“岁月,才是人的救赎。忘却,才是人的救赎。”
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故事就是“浦岛太郎”了。其实就是一个“海底方一日,世上已百年”的潘多拉魔盒的神话故事。故事我倒不想多讲,因为类似的故事很多。吸引我的一开始是故事的结局,确实让我有点意料不到“贝壳”所藏之物。还有更吸引我的其实是太郎与海龟的对话,可谓有趣之极,言语调侃而不失内涵。摘了几段:
“让好奇心爆发出来是一种冒险,可是,将好奇心抑制住同样也是一种冒险啊。这两方面都极具危险性。人嘛,是自有其宿命的哦。”
——看到最后才知道,这段话和结尾相呼应。这就是属于浦岛太郎的冒险。
“唉,人为什么非要相互攻击呢?仿佛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似的。”他派头十足地摇着脑袋,思考起这么个朴素的问题来。“沙滩上盛开着的胡枝子花、海滩上爬来爬去的小蟹、息羽停歇于河口的鸿雁,它们中可是没一个会来攻击我的。人嘛,不也应该这样吗?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人怎么就不能相互尊重一下各自的活法呢?我的活法相当地高雅,并且绝不给人添麻烦,可为什么还会有人对我说三道四的呢?真是不堪其烦啊。”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话说得真好。只是“活法相当高雅”,真的是吗?全篇对于高雅这个词,我总觉得还另有含义。
再来看看海龟吐槽的几段很有意思的话:
“噗!”那海龟又不禁笑出了声来,“走前人的路那才是冒险呢,难道不是吗?哦,对了,用‘冒险’这么个蹩脚的词是不恰当的,因为这会让人联想到血腥,联想到肮脏不堪的亡命之徒,将其称为‘执着于信念’您看如何?譬如说,只有相信山谷对面盛开着美丽的鲜花的人,才会毫不犹豫地攀着藤蔓爬到对面去。对此,人们以为是一种杂耍表演,或者报之以喝彩声,或者认为这是在哗众取宠而深恶痛绝。但是,这跟耍把戏之人的走钢丝表演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那个手攀着藤蔓爬到对面去的人,只是想看看对面美丽的鲜花而已,心里面并没有什么‘我正在冒险’之类俗不可耐的出风头想法。什么叫以冒险来沾沾自喜?简直是荒唐可笑。这是信念。是因为坚信对面盛开着美丽的鲜花。也罢,我们就姑且将这样的行为称作冒险好了。说您没有冒险心,其实就是说您没有相信美好事物存在的能力,也就是没有信念。信念这玩意儿,难道是下流的吗?难道是歪门邪道吗?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雅士不好弄呢,就因为你们是以没有信念为荣而活着的。我告诉您说,这可算不得是什么聪明哦。恰恰相反,这是最为卑劣的。这叫做“吝啬”。是老想着凡事自个儿不吃亏的铁证。您尽管放心,没人会死乞白赖地赖上您的。因为您根本不懂得如何老老实实地接受别人的好意。您是在为以后所要做出的回报担心,对吧。要不怎么说风雅之人都是些小心眼呢。”
——这段话特别有意思,所谓的冒险、信念
“嚯嚯——”海龟怪笑道:“‘好不容易救了你一回’——这可真叫人诚惶诚恐啊。要不怎么说雅士让人瞧着别扭呢,就因为太拧巴了嘛。对别人好一点之后,就觉得是天大的美德了,心中暗自盼望着别人的回报。可人家对他好一点呢,就立刻警觉起来了,心想不能与之平等地交往,于是立刻就退缩了。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允许我也斗胆说一句吧。您之所以帮助我,也仅仅因为我是只海龟,而他们是一帮孩子而已啊。那是因为,您知道介入到小孩子与海龟之间的纷争并加以裁决,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那是因为,您给出的五分钱,在小孩子眼里已经了不得了。老实说,您也真会压价,只肯出五分钱。当时我还以为您会多出一些的呢。您那小气样儿,真让我吃惊。一想到我的身体只值得五分钱,简直是无地自容啊。可不管怎么说,由于您当时面对的是海龟和小孩子,所以总算还是拿出了五分钱,摆平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对您来说,是心血来潮,是一时兴起的消遣罢了。可是,倘若您面对的不是海龟和小孩子,呃,譬如说,是粗野蛮狠的渔夫在欺负一个病恹恹的乞丐的话,您就别说五分钱了,连一分钱都不会出的。您肯定只会皱着眉头溜之大吉。因为你们这些风雅之人是不愿意看到惨淡的人生真相的。你们会觉得摊上了这种事,就跟自己那高级别的宿命被泼上了屎尿一般。所以说,你们所谓的‘好心’,其实是为了好玩,为了自己的享乐而已。因为对方是海龟,所以才施以援手,因为对方是小孩子,所以才肯给五分钱。而对方是粗野的渔夫和生病的乞丐的话,就退避三舍,就躲得远远的,不肯沾边了。你们极不愿意让现实生活的腥风吹到自己的脸上。极不愿意弄脏自己那双洁白无瑕的玉手。是吧?我说的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浦岛君,您不会生气吧。再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你的呀。哦,对此,您或许会生气的吧?因为像您这样拥有高档宿命的人,会觉得被像我这样下贱的东西喜欢是极没面子的事情。所以你们这些人不好相处啊。更何况我还不是人,只是一只海龟。被一只海龟喜欢,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是吧?然而,这一点还请您原谅。喜欢不喜欢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呀。再说,我也并不是因为被您救了才喜欢上您的,更不是因为您是个风雅之人而喜欢上您的。只是毫无道理地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正因为喜欢您,所以才想说说您的坏话,才想调侃一下您。这就是我们爬虫类动物表达喜爱的方式。因为我们是爬虫类,是蛇的同类,所以得不到人的信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呢,我可不是伊甸园里的蛇哦,不是我自夸其口,我可是日本的海龟啊。我可没有什么引诱您去游玩龙宫而让您堕落的见不得人的企图。别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只想跟您一起玩耍一番。跟您一起去龙宫游玩一番。仅此而已。在它们那里,是没有烦人的相互攻击和批评。它们全都优哉游哉,舒舒服服地过着日子。正是一个适合于游玩的好去处。由于我既能够爬上陆地,也能够潜入海底,所以能够观察到两边的生活并加以比较,可我的感觉是,陆地上的生活比较烦。相互之间的攻击、批评太多了。陆地上人们所说的话,全都是别人的坏话,要不然就是自我吹嘘。简直令人生厌。我就是因为时不时地爬上陆地,多少有些羡慕陆地上的生活,所以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说人的坏话了。我自己也知道这是受到了坏影响了,可这种喜欢说三道四的毛病是很难改掉的,反倒觉得让人耳根十分清净的龙宫有些寂寞无聊了。真是染上了坏毛病了。这也是‘文明病’的一种吧。如今,我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海里的鱼,还是陆地上的虫了。就跟搞不清自己究竟属于鸟类还是属于兽类的蝙蝠似的。唉,说来也真是可悲啊。或许可以说,我就是海底的另类吧。不知不觉间,我在自己的故乡——龙宫里也住不安稳了。不过有一点我绝对可以保证,那儿真是个适合游玩的好地方。请您无论如何要相信我。那儿是歌舞升平的国度,那儿有的是美酒佳肴。对于你们这种风雅人士,那儿真是最合适不过了。您刚才不是对无端攻击表示了深恶痛绝的感慨吗?在龙宫里是绝对没有攻击和批评的。”
——这段话说得实在,有时候所谓的好心,真的可能是“享乐”,一旦超出这个范围,或许只是睥睨之后溜之大吉。
“您说的话,怎么句句都不中听呢?”海龟真的生气了。“什么叫‘暂且尝试着略坐一坐’?略坐一坐不也是坐吗?结果还不是一个样儿吗?心存疑虑地向右转,和充满信心地向右转,其命运是完全一样的。无论是哪一种向右转,全都是无法挽回的。就在您做出尝试的一瞬间,您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您的人生,是不存在什么尝试的。暂且试试看,跟已经这么干了,其实是一回事。你们这种人做事情就这么不干不脆的,以为开弓还有回头箭呢。”“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就充满信心地坐到你背上去好了。”
——做出尝试那瞬间,就大胆地昂首阔步向前走。
在见到那位海底的公主的时候,海龟说了:
“那位可一点也不孤独哦。她根本就不在意是否孤独。只有贪心不足的人才会为孤独所困。倘若丝毫不将他人之事放在心上,一个人过上千百年也只会觉得轻松自在。这才叫任由他人笑骂,我自好自为之呢。”
——可谓是境界之高。但我依然觉得公主是孤独的,因为:孤独产生美,创造美,她只是不会寂寞而已。
“是啊。要说语言这种玩意儿,想来也就是因为活在世上心生不安而派生出来的。是生命中的不安让语言发酵生长的,如同从腐土中长出红色的毒蘑菇。令人欢快的语言也确实存在,可恰恰是这种语言,被人们不怎么光明正大地制造出来。因为人们越是在欢快的时候,就越感到惶恐。人类所有的语言都是矫揉造作的产物,是一种装腔作势。在没有惶恐不安的地方,是根本不需要做那种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努力的。我从未听公主说过话。虽说沉默寡言之人难免有皮里阳秋之嫌,然而,这种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对人刻毒揣摩这样的事,公主是绝对不会做的。平日里,她只是微笑着弹弹琴,在这个大厅里散散步,在嘴里含几枚海樱桃的花瓣罢了。实在是无比悠闲自在之人啊。”
——语言只是一种符号,一种代表性的指代。
噼里啪啦山
这个故事同许多中国古代神话故事一般,有点残酷和被理所应当了。讲到兔子“报复”,确实有点令人心慌,但事实上,将自古以来全世界文艺作品的悲剧性主题都归结到这一句话上也是不为过的。所有的女性心中,都有一只毫无慈悲之心的兔子;而男性的心中,总有一只善良的山狸载沉载浮,濒临溺死。
拔舌雀
说实话,这个故事我看了一遍之后,有一点看不懂。我能理解主旨是“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婪之人终将有报应。”可是结局老爷子说的那句话,我就困惑了。两种理解,要么就是暗黑系,要么就是老爷子意识到“清高”是不能解决很多问题的,不得不依靠他老婆“贪婪”的所得才有今日的他。现在看来,更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