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金陵杂记

2018-09-05 本文已影响82人籣缃

南京绿地之窗

南京城于我而言并非一座陌生的城市了。去年夏天，我就曾随家人游玩苏南，在南京留驻了三天。此番暑期实践再赴金陵城，竟有故人重逢之感。

之所以选择紫台进行暑期实践，一来苏浙相近，来往相对快捷；二来去年游玩南京时由于时间仓促，未能登上紫台一睹古天文台风采，实为一大遗憾，本次机会难得，自然不可放过。从8月19日夜抵南京，到25日暮色中告别，前后七天时间，眼底的金陵城恍然如昨，却又焕然一新。

紫台印象

紫台新区3号楼402教室

我所见到的紫台与我料想的“紫金山天文台”大不相同。

原本以为我们这一周主要会在风景如画的钟山上度过，然而残酷的现实将我们发配到了仙林郊区——南大科学园一角的紫台科研新区里。三号楼四楼的402研究生教室成了我们集散休憩的大本营，而遍布泥尘的南大25幢学生公寓则是我们夜宿之所。由于铺位紧张，大家不得不分散开来与南大学长们拼宿，而初来乍到的我们面对光秃秃的床板和手中仅有的一条单薄的空调被一时不知所措。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同舍的马同学将宿舍内的废旧纸箱撕开，权且铺在床板上作凉席用；我的境况则好得多，直接擅用了同舍学长的折叠床，省去了诸多麻烦。那是20号下午，舟车劳顿初到紫台之后疲惫的我们就这样在南大宿舍里昏昏睡去。

南大宿舍楼

不过除了住宿的困难的确有些出乎意料，这次实践的其他条件还是很令人舒心。紫台的食堂虽然不大，但十分整洁明亮。会议标准的三餐，菜品多样、菜量充足，粉嫩的盐水鸭腿更是浸润着浓浓的南京味道。第一天的午餐，尚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纷纷尝试点满15元的餐券限额，最终只能带着不堪重负的胃面对五六只无力扫清的碗碟笑叹浪费可耻。

其实，前来紫台之前，我就一直有一大疑惑。大一上学期我曾选修过一门天文学课程，对天文台的观测条件要求有一些疏浅的了解。当今的天文学观测对于周边环境的要求绝非以往可比，以南京城的天光背景和紫金山的温度、湿度、视宁度条件，几乎不可能进行高精度的观测。那么，闻名天下的紫台如今又何以继续屹立于科研前线？

其实我早该想到答案，从一开始老师通知我们集合地点在仙林时就该想到。紫台旧址的环境条件已经不再适合深空观测工作，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然而天文学研究可不止于观测。在南大科学园的这一角，区区几幢办公楼的紫台科研新区，却汇集了数十个尖端实验室。我们参观的实验室研究的课题包括陨石分析、高精尖仪器的制造和测试等，此外大家还有幸零距离接触了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悟空”的测试用件。负责讲解的老师和博士生学长们在介绍过程中谈及不少我们未曾学习的理化知识，虽然不是很懂，但也并不妨碍大家参观和交流的兴致。

最令人期待的行程在22日上午到来。一行七人在杜秋生老师的带领下，从科学园出发乘坐中巴车前往钟山参观真正的“紫金山天文台”。巴士在狭窄迂回的行人步道上摇晃一路，终于平稳驶进了这座久仰的古天文台。每一栋建筑都散发着浓郁的民国气息，在绿树掩映下显得格外典雅。露天矗立的浑仪和简仪，在千年之后早已卸下观星的重任，俨然升华为了艺术品一般的存在，锈迹斑驳的青龙、圆轨、窥管，静静地凝积着时间的刻印，散发着功成名就的分量。登上天堡城遗迹，俯瞰四周雾色茫茫中的南京城，恍若站在历史的这一头，穿过千年的云烟，遥望着新时代一个再度崛起中的文明。而山脊上一个个白色的穹顶，则是这个国家的科研前辈们，续着古来先驱的步伐踩下的脚印。

紫金山天文台旧址

这里是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尽管在这座历尽沧桑的旧台址上，观测工作已经基本停止，但紫台永远以它深厚的底蕴和无尽的魅力，吸引着古今中外络绎不绝的来访者。

天堡城遗迹俯瞰

血泪史

走出地铁口，马路边的空气还是那么炙热，毒辣的阳光一如去年夏天。

有些地方是不枉来第二次的。窄窄的马路对面那个简简单单的入口，通向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关于历史无需赘言。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应当铭记，这血雨腥风的六周里，在南京城发生的是什么。

三十万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如果你不明白这里蕴含的是什么，那么，看吧——

“被杀害的儿子永不再生，被活埋的丈夫永不再生，悲苦留给了被鬼子强暴了的妻，苍天啊……”

“鬼子的飞机又来轰炸了……失去双亲的孤儿，在鬼子禽兽的杀声里，在尸横遍地的巷道里，在已经麻木了的惊吓与恐惧里……”

“十三岁的少年背着被炸死的奶奶，逃难——逃难——逃难。”

“八十岁的老母啊，赶快逃离这恶魔的血腥！”

“寒冷、惊恐将这哭僵的孩子凝冻！可怜的宝宝，怎知母亲已被捅死，血水、乳水、泪水，已结成永不融化的冰。”

“啊，闭上眼睛，安息吧！冤魂！可怜的少年！——一个僧人逃难的路遇”

……

家破人亡，这样的平民，三十万。三十万。

幽暗的场馆里，一对老外伫立墙角，默默地注视着史料上的文字；无知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一个年轻的女孩牵着身边男孩的手，停驻在一只麦克风前一言不发，许久，终于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眼前视频里的幸存老人轻轻鞠躬，方才默默离去。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行走得如此缓慢，比一年前第一次来时缓慢得多。可能忘掉了其他，深陷进了这一段血泪史。数次泪水上涌，但是没有流下。

如果我们在此留下的只有眼泪，未免太负于长眠在地下的三十万同胞。

三个必胜展

我们不想记住仇恨，但绝不能忘记历史。从南京审判到东京审判，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惨案的罪魁祸首始终逍遥法外，甚至得以善终。事实既成，再多的愤慨和不甘也只能化作无奈。我们甚至不奢求下跪式的悔罪，仅仅希望一衣带水的邻邦能够坦诚相待；但是，倘若一个民族连承认历史的勇气都不曾有，连以史为鉴的觉悟都不曾有，那么这个民族终将失去继续存在于历史的资格。言尽于此。

此刻忽然有八个字浮出脑海——“不忘国耻，振兴中华”。当我还是个懵懂孩子的时候，第一次在语文课本上看到了这几个字，还以此为题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时至今日，我才渐渐明白，这几个字的分量，怎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番信口开河就担负得起的。

重逢

施工的街道

始终未曾察觉它在渐渐走近。这座熟悉的牌楼只在抬头的一瞬间倏忽映入眼帘，并不十分显眼的“老门东”三个大字让我这个手握导航都一路东闯西撞的路痴终于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的正是一年前走过的路。眼前的牌楼宛如一个老故人，笑呵呵地等着前来赴约的老友。我嘴角微微翘，抱歉，来迟了呢。

怀念许久，终于再见。穿过熟悉的旧巷陌，虽然暮色未落尚不见满街灯火，却不能不令人忆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傍晚，步行一天后疲惫不堪的四人第一次踏进门东窄巷时的情景。每一家门店、每一株草木都似曾相识，大路口的喷泉处还是嬉闹的熊孩子，小小的烧饼店门口又排起长队，德云社的黑匾看着依然那么喜感。

我以为故地重游，不过再看一遍当年之景而已，却发现自己甚是浅薄。这里纵横交错，每一条窄巷，若不躬亲到访，恐怕就错过了其中惊喜。也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恰巧路过一家宽敞但并不起眼的门面，却是金陵美术馆。访客须登记，不过并不收费。入内，人迹寥寥，却布置精巧，有数层展览。细细看了一层，多为人物肖像，外行虽然看不出门道，却也感觉颇有意思，看得饶有兴致。只因时间所限，没能再上楼观览，略感遗憾。

既访老门东，自然撇不下心心念念的秦淮河。即便将近午夜，古秦淮泮依旧灯火通明。夫子庙前游船码头边，排队等候的游人一如既往地令人望而却步。站在熙熙攘攘的桥头，看灯影里来来往往的游船划过水面，晕开一道道五色的绫罗。古秦淮啊，终归还是那个古秦淮。然而去年的自己何曾想到今夜的我又站在了这里，心中默念的却不再是夜泊秦淮近酒家，而是今年花胜去年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