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媽媽的遙控器(下)母親篇
《媽媽的遙控器》的故事設定,紀媽媽最激烈疼痛、最具人性的情感只顯露在當孩子被復活後醒來,找個藉口支開她,隨即又跳樓結束生命的那一段。在這之前,即使是發現兒子割腕沈在滿是血水的浴缸,也只是驚叫卻堅強的重啟遙控器。
紀媽媽深藏的情感,全以行為表現。談論離婚財產分配時,她腦袋裡略過屬於「紀太太」、「小偉媽媽」、「陳小姐」、「陳淑麗」的記憶,以及小學時練習寫自己名字的畫面,關於那些被賦予的身分,那些屬於自我認同的困惑。
就如同小偉後來大喊:「我是紀培偉!怎麼沒有人認得我了?」當過去所有的努力被暴力抹去,「我」的存在、我的自我要依附於什麼來體現?我們常常只記得自己是受害者,卻在受傷的情況下加害其他無辜之人。紀媽媽無意中複製了自我認同被否定的創傷,延續到小偉的身上。
切記!我們都既可能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加害人,再沒有絕對無辜的一方。所以,生命是自己的,它長什麼樣子,都應該是我們自己負責。這也是小牡羊不斷去詮釋這幾個故事卻從不站隊任何一方去批評另一方,而嘗試去體諒那份不得已之情的原因。
當兩方律師僵持不下時,她第一次開口的話是:「請問有杯墊嗎?」擦拭冰水杯外緣的水漬,這種儀式性的行為減緩了精神上的焦慮症狀。擦著擦著,看到一個人偶落入水杯,思考著人偶,就聽前夫說:「我和她的孩子還小,她需要我。」
啊!「需要」、「還小」、「孩子」!是的,我的孩子需要「我」!也許在這一瞬間,她就把自己是人偶的象徵,轉移到人偶是她的孩子了。但一開始,困在足以溺死的、情感沒有宣洩出口的水杯中,還絲毫不肯讓化成霧氣的水珠逃脫杯外的,是自己啊!
「紀媽媽」的強迫行為惡化了,前來搬運行李的人還沒離開,她已忍受不住片刻的腳印灰塵沾染在這現在只屬於她與孩子的家。擦拭啊擦拭,回過神,搬運的工人離開了,客廳也擦完了。廚房、紗窗、整個家,就像要清理掉所有前夫曾存在的痕跡。
孩子不聽話,又將父親與母親做了比較,母親扛著情緒壓力失婚創傷之餘,外出買香菸與打火機。有煙癮的人身上不會沒有打火機,加之後來母親吸一口煙就嗆到,可能是想透過模仿獲取陽性力量,是需要陽性支撐力的現象。而後她獲得足以掌控孩子人生的力量:遙控器。強迫行為緩緩轉移到修正孩子的人生「錯誤」上。
小牡羊在看這齣劇時,覺得這個母親帶有濃濃的絕對完美主義。不能說每個絕對完美主義者都必然有強迫病症傾向,但母親絕對的容不了一絲不夠好、不夠完美,並強力執行抹煞的,是一種扭曲的「力求精進」。求好心切的絕對化,使這個母親在太多的時候呈現機械化傾向:沒有用的、有害的、髒污的,必須盡早拔除。所以那些無用的情緒也被她拔除了。
但這世界啊,如果連最精微的一切都能被完美的控制,甚至包括生與死,你就再也掌控不了任何有血有肉有靈有骨的存在了。
母親的創傷就她自己的「解讀」,是來自未能提早發現、防範婚姻的錯處,但是扮演「堅強的母親」,讓她沒有機會容許自己消沈、與傷痛共處、為自己療傷,只有強迫行為能稍稍緩解她的恐慌、無助、焦慮。
這位母親病了,但誰也發現不了,畢竟有誰還會關注她的內在?唯一依存的孩子,不會去想到這可能是需要醫治的心理疾病,因為他也只是求助無門的受害者。
基於「匱乏」而極力去獲取來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偽陽性力量,終究不是通往健全的身心之路、不能指向更美好的未來。即便擁有遙控器,幾次在孩子自殺的血腥畫面前跟死神搏命,那積累的傷痕、驚恐、震撼、痛創,卻不會消失。那些被強力壓下的精神傷害,都如來自地獄的孤鬼,在死寂中尖叫吶喊渴望被釋放。
當生命容不下一點錯誤的存在,「妳到底還要我再死幾次?」會不會不只是來自一個孩子對母親絕望的提問?你,會不會正是那個一再抹煞內在無聲哭泣的人,任自己成長為可被囚困塑形的人偶?可以吶喊出來的痛楚,總歸有個出口,但溺在無邊水域、一張口就會使水灌入肺的世界,要用什麼方式去呼救?
母親,請妳回到最初,好好呵護、愛養妳自己。讓我們不再只是痛苦的剝奪、傷害彼此,讓愛是愛。
台北的小牡羊
矢志喚醒眾人心底潛藏的至純智慧,以善知識結天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