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老汉》
在临河胜利路与新华街交汇处的大十字路口西北角有一家如家酒店,酒店下临近街边坐着一个老汉,拉着京胡。
临河人大多知道这位老汉。
老大爷应该是在临河这样一个地方文化占主流的西北小城里最早的也是最坚持的街头艺人。
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记得他在那个位置拉京胡,那时一直认为是二胡。那时他就是个老汉,和现在一样老。映像中,他的样子和他单调枯干的琴声一样,今天和过去好像一时一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后的城市在变化,春夏秋冬在变化。
在他身后,那时不是如家酒店,身后再往后,这座城市虽没变得翻天覆地,也是有了大步前进过的繁荣景象。原在西郊的一片荒野 今已变成一处新的城区,景致怡人,颇有大都市映像!
老大爷拉着琴,到兴致浓起时,会跟着琴声吼几嗓子从来都听不懂的京剧段子,铿锵有力,一时,盖掉了汽车与人流的无可名状的嘈嚷嚣杂。好似十字街口威严的红灯,止住了匆匆的步子和飞滚的车轮一般。一静一动,无止息地重复着……只有风不在乎这与它无关的一切。任性地,时而嚣张地撩动一下大爷头顶上扣着的藏蓝色前进帽。
帽子下面扣着一颗消干的颅 ,颅下那套一样藏蓝色的中山装略有萧然,颅壳上那双眼睛里总蒙着层灰雾雾的色泽,但他能看见东西,而且能看清楚,我是这样觉得。他的下巴刮的干净,有时会懋起一绺胡须……
老大爷坐着一只古老的马扎 铁皮腿子上的锈斑被时间磨成墨亮色,光滑 柔润 ,紧挨着他的双腿,裤脚与袜口之间漏出一小节腿,如两根干涩的棍子 ,拄着他被西北风消瘦的躯壳 和那只墨朱色的京胡,京胡铉跟处 积着一层白色。
又来几声铿锵有力的京戏段子 又盖掉了嘈嚷的人车杂响……
他面前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积着一堆零零碎碎的钱,有的崭新靓丽,有的皱皱巴巴,现在人们多数不愿施舍,大爷这里却颇有收获。人们不愿施舍,是因为不想给予那些不劳而获者,大爷这里总有收获,是因为大爷是在收集善良,凝聚力量,他是一个使者,是一个天使,老的天使。
有人说 大爷向慈善机构捐了几时万,又说十几万,也有说是几万。但是此事多少不论,情况属实。听到这事后,我心敬意悠升,便找某假日傍晚来到大爷拉琴的地方,意欲专访一番,以大爷为题,写文一篇。
我们相遇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大爷准备收摊,我上前打招呼,喊了一嗓子,大爷,该收工了吧!大爷撂下手头的活计,转身,猫着腰,见我招呼,立马堆出一脸灿笑,合十双手对我作揖。这一刻,他老这一举动,让我诧异,瞬间我耳根发烫,竟不知所错,我顺手从裤兜摸了一张十块纸币,同样对着大爷鞠躬后,把钱递给他,他又要作揖被我止住。我对他说了一句,您忙吧,天冷时,就早点回家。然后就再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转身离开。
我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有开口问他一句关于他的事情。那一脸灿笑,那一头雪发,那一个作揖,这背后是一生的沧桑,我却连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也不好意思问。这是因为心里有一种愧疚吧。几十万,不小的一笔款子。有人攒够几十万计划买套房,有房子就计划买辆车。都有了就计划换新的,这也是正常逻辑,没错啊。
没错啊,一生,短促的,时不我待的,他的年华里是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他几乎用尽一生光华把陌生人的善举凝聚起来,救一方苦难,暖一处人间!我走过的是灯红酒绿 浮华做作。我们穿衣服都要讲个牌子,都要讲究搭配,但在他那套老旧的中山装面前,我是有些惴惴不安。
我在工作中做出一点成绩,期待的是领导的鼓励与薪资报酬的提升,他每收到一块钱,都会对着来人合十双手作揖灿笑。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不该打扰他,我问不出有价值的问题,他是平凡之人,我也是,不过,我的价值世界里,没有他那般的高度,当然,我可以虔诚,甚至忏悔,但那样并不能从心底让自己无谓,所以即使我能得到有价值的答案,也是我自己的一种做作与虚伪。
在他坚持拉琴的岁月里,他失去了多少?有人会觉得他失去了生活中的天伦,有人又会觉得他寂寞了年华。也许是这样。但他自己不是更清楚这些吗?
我们经常能看到 在战乱中被活活饿死的儿童,可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我们也经常能看到,北极在变小,海平面在上升,也会觉得,那些事情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
其实,被饿死的儿童,上升的海平面,恰恰与我们在同一片蓝空下。在同一个世界里。
我不去说赞美大爷的话,是因为我觉得,他不需要赞美,他什么也不需要,他只是在行善。
我也不必说赞美大爷的话,当我们每一个人看到他时,知道他的行为后,必然会有更深刻的理悟吧!
明天就是平安夜,祝那位拉琴的大爷平安,向他老致敬!
2016 09 27 晚(原稿)
2016 12 23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