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腊月二十六七,小村庄一大早就忙碌热闹开来。家家户户在扎糯米圆子、扎豆腐干豆筋,屋里屋外香气缭绕 ,年的气氛洋洋洒洒弥漫开来。
母亲不时到门口张望,她在盼父亲早点从山里回来做过年的木桌,尽管我们都知道,过了正月十五,桌子又会被人家买走,剩下的日子我们还是在竹床上吃饭。
父亲终于背着锯子回来了,母亲小声嘀咕着,不大高兴,父亲也气鼓鼓。年的故事,一年又一年几乎以同一个版本开始在我家上演。
父亲从屋梁上拿下晾了大半年的上好木料,去皮、划线、截断,拼拼砰砰,母亲说我家一到过年就像造反,父亲假装没听见,闷头拉锯子。
除夕下午才一、两点,远远近近的炮竹就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我家灶上也是咕噜咕噜、热气腾腾,灶下的柴火吐着耀眼火红的焰,熊熊的火焰照得人粉面桃红,心里亮堂堂、暖洋洋。我和妹妹抢着在灶下烧火,灶膛里塞满平时做饭难见到的奢侈品:蓬松漂亮的刨花和碎木头,热烈地燃烧着
大弟正是飞奔的年龄,满村找炮竹去了。他隔一会儿就奔回家打探情况,看我家的年夜饭是否开吃。弟弟又跑出去了。
母亲灶上忙着、唠叨着,一年到头忙啊忙,过年都要赶活,年年吃年夜饭都让小家伙等得心急,就不能早点回来。母亲其实是在自我寻找安慰,她明明知道乡下腊月、正月农闲时,讨媳妇、嫁女儿都催着要嫁妆,怪只怪父亲手艺好。
吵、吵、吵,这不是好了吗,父亲有点洋洋得意,把刨子往地上一丢,在堂前扯开大嗓门喊。我和妹妹听闻,喜出望外,迅速打扫“战场”,收工具、扫刨花、木屑。父亲卸下两扇大门,向内靠在石门槛上,叫我去贴春联。母亲看收工也不那么迟,也乐了,说我家真没规矩,哪家让小丫头贴春联,父亲又装作没听见,捧起茶杯溜走,去他哥哥们家聊天去了。贴春联的“重任”只能由我来完成。我分不清上、下联,只是抹上浆糊胡乱贴上。我贴了很多年的春联,直到弟弟们接任。
大弟跑回家特别高兴,他捡到好多炮竹,几个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也黑乎乎的脏。
年饭开始,鱼肉、子糕等端到新木桌上。木桌没有刨光、上油,看起来有点怪。碗筷摆好,小酒杯里一一斟满酒,母亲从每个装满酒的小酒杯里撒一点在地上,名为请老祖宗先喝,父亲并不插手,坐在桌旁袖手旁观,按母亲口头禅说,父亲一辈子就做一个木匠,其它的事都和他无关。
父亲虽是手艺人吃百家饭,却不喜喝酒,倒是母亲喝上一、两杯。父亲不喝酒,也不像别的父亲端起酒杯滔滔不绝,念叨出许多愿望和教诲来。我家的年夜饭总是草草收兵。邻居小伙伴们早已换上新衣新鞋,串来串去。我们都吃得心不在焉。大弟扒完饭,穿上新衣新鞋又出去砸炮竹去了。我和妹妹也赶紧跑开,生怕走路还不稳的小弟跟在后面。妹妹和邻里小姑娘们一起唱“丫鬟、小姐”去了。妹妹从来生得美,总是扮小姐,另一个女孩扮她的丫鬟,只见妹妹拿着手绢站在木条凳搭的舞台上,手绢一抖,咿咿呀呀,一本正经地“唱”了起来,真让人笑爆肚皮。我天生左嗓子,不会唱,凑了会热闹就去找别的热闹去了。
乡下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单双场,大人小孩乱成一团。又出了一个单,人群躁动着,已经是第八个单了,有人粗着嗓子喊着。出单出双,乡下的年拉开了最热烈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