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朝圣之路（4）
曦媛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她的工作并未有多么特别，只是一个小小的品牌助理。但是整个公司的品牌组只有两个人，她一个人要管理公司微信公众平台的运营和活动。另外，因公司各个部门都没有专门的秘书，她还要兼着做部门秘书的工作，处理报销和填报考勤。更还有一系列杂乱的事情——英文翻译、申报奖项、筹办会议之类。又加上这一年度公司计划在香港上市，因而异常忙乱。
“至少不用端茶倒水。”攀本心疼她，她则笑着说。
此时在办公室，曦媛边用肩膀夹住电话听筒，嘴里说着：“你发的邮件我看到了，对，正在做，明天应该可以。”边对着左边那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处理一段画面剪辑，右边的台式机电脑屏幕也亮着。挂了电话，她继续做，几秒钟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检查，剪完放映一遍，又去调整速度。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她看了眼显示的号码，接了，那边说：“曦媛，海报你翻译好了不？晚上要喔。”她答道：“还没来得及，现在来看，”瞟了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接着说：“大概六点给你可以吗？”那边回答：“好的，谢谢啦。”
她收了线，把笔记本关上了，匆匆喝了一口水，便去右边电脑上打开几个文件，开始做翻译。刚做了会儿，电话再次响了。
“余小姐，申报表这周内可以发给我吗？”
“嗯，可以，大概礼拜四给你。”
挂上电话，她继续在键盘上敲英文。
曦媛也不知道自己忙碌了多久，再抬头发现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看看手机，已经八点来钟，这才想起攀本来，连忙拨了个电话过去。
“曦媛啊，忙完了吗？”接线声才响了两下，攀本便接了电话，“饿了吗？”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是饥肠辘辘，叹道：“饿了。你在哪里？”
“我啊，”攀本笑，“已经在你公司门口守了几个小时。”
“啊，”她惊讶，“我这就出来。”说着便匆匆收拾了一下文件，将电脑关了，拿起包正要走，感觉一阵尿意，于是小跑着去了洗手间。回到办公室，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着屏幕上的脸，丝毫血色也没有，从包里掏出口红简单涂了一下唇膏。关上灯，她又站在门口茫然地思索了一下，应该是没有什么拉下的，终于咔嚓一声，锁了门。
通往玻璃大门的走廊狭窄而陈旧。她的公司是制造型企业，武汉的老企业了，这幢楼还是1990建造的，地上铺着大块的水磨石，有些已经开始破裂，显出斑驳的纹路。办公室的门都被刷了一层暗蓝色的油漆，空气里散着一股子工厂的气息。
她走到底，在打卡机上按了一下指纹。转身走出玻璃自动门。
那一刻，夏日的潮热喷薄而来，顿时给刚出空调房的她身上铺上一层潮潮的水汽。她揉揉脸，穿过停车场。停车场仍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月光轻盈地飘下来，给树木扫出层次不齐的影子。除了对过那幢办公楼里还有几盏灯还亮着，整个厂区显得格外宁静安谧——工人们大多在马路对面另一个厂区里。
曦媛还在慢慢地往这边走，攀本已经看到一袭白底绿花的裙子飘来，远远地就已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他赶紧坐起来，拿纸巾抹了抹脸上的汗，关上窗户，打开空调，伸手替她把车门推开了。
看着曦媛疲倦地坐进副驾驶位，他立刻笑盈盈地望向她，道：“曦媛小朋友，辛苦啦。”给她点了一支烟。
她抽掉了半支，发现他开的又是一台没有见过的车，咦道：“严司机，今天又是跟谁借的车？”
攀本回道：“女王陛下，你猜一猜嘛，今天这车大有来头。”
曦媛这才意识到车里充盈着一股子新车的气味，她竖起身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崭新的座椅和脚垫，惊讶道：“呀，你买车了。”
“一次就猜准，我多没有成就感。你就不能演一演吗？”攀本笑。
“哇，”曦媛配合地将手指合拢，并到一起搁到下巴处，做出花苞状，眨眨眼，用娃娃音道：“到底是甚末来头，猜得快屁滚尿流了也没有猜出来也，人家好好奇哎，严司机帮帮忙，快揭晓答案嘛。”
“曦媛，”他笑得乐不可支，“你演得太假了！”
“要求这么高，去找林志玲姐姐好了。”她立刻收回手，皱眉甩去一个白眼，故意粗声道。
“对对，这才是曦媛，才是我们的女神。女神，今天吃什么？”攀本发动车。
“今天没力气想了，你定。”
“好嘞，”攀本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兴水约了我们一起去朋友店里吃烧烤——本来第一天见你就打算带你去那家店。现在应该才刚刚开始吃，要不要去？”
“还有谁？”曦媛打了个呵欠，舒展四肢。
“另外几个朋友。”
曦媛立刻停下动作，扭头严肃地看着他。他心虚道：“曦媛啊，你看着我做什么？感觉有一点怕怕的。”
她不回答，继续看着他。
“……还有朋友们的女朋友。”他连忙补充道。
她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曦媛，对不起，我错了。”他摇摇头，缴械投降，“我撒谎了。不是兴水约的，是我想让你见见朋友们。”
“哎，”她立刻扭回头，笑起来，“这就对了。走吧！”
“是。”攀本松了口气，做出抹汗的姿势，系上安全带，将车开到路上去。缓了缓，才道：“曦媛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你那火眼金睛。”
“不。”曦媛笑眯眯地，“是你太蠢。蠢人真的不可以撒谎。”
“又胖又蠢，这次还有救吗？”
“可能会有一点悬。”曦媛笑，“但是看在你身为司机还不赖的份儿上，暂留观察吧。”
“哎，”攀本哭笑不得，“媛主子，您还满意新座驾吗？”
“嗯，”曦媛伸手扶了扶右视镜，指尖划过白色的车漆，“小白啊，可怜你有一个这样蠢的主人，实在委屈了。”
“曦媛！”攀本突然喊道。
“干嘛？”曦媛自顾自地在车上东摸西看。
“我是人哎！人能比车蠢吗？”
“能。”曦媛打开收音机，“你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曦媛，你知道你的话很难接下去吗？”
“知道呀。”她耸耸肩，又去鼓捣空调。
“那你知道我见到小白的时候，它的底板上缠了很多海草吗？”
“咦，”曦媛终于停下动作，兴奋道：“在哪里？”
“清理掉啦。”
“这么有趣的东西，为什么不留给我看。”
“啊，是我错了，可是，”攀本点了支烟，“其实我只想告诉你，它大概是漂洋过海来寻找你的。你猜它都经历过什么？”
“严胖子，”曦媛再次正襟危坐，“你又酸了。”
已经过了堵车的时间，两人一路斗嘴，很快驶到烧烤店。就在攀本家附近，店门口摆着若干桌凳，其中一桌显眼的闹腾，桌上已经摆了数十个啤酒空瓶，绿莹莹的。攀本刚泊好车，曦媛就跳下去，冲向其中一个穿花色衬衫的男人，搂住他的胳膊道：“水水么么哒。”
兴水扭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么——么——哒。我们都吃完了，要走了，你们来得刚刚好，一会儿把单买了。”眼皮下意识地弹了一下。这是他的标志性神经抽。
兴水戴眼镜，微胖，有一头过分浓密的头发，胡茬从下巴起，爬满整个腮部，青灰一片。但在他粗糙的五官中，最显眼的却是一副香肠嘴，叫人立刻能够联想到“东邪西毒”里梁朝伟扮演的欧阳锋。不必食毒药，但胜似。
曦媛和他做朋友已经十年有余，多年前相识于某个论坛聊天室里。兴水那时候是论坛某版块的版主，活跃度很高（在曦媛看来是十分聒噪），见人就逼逼。刷屏刷得久了，她也就逐渐同他熟悉起来。后来在一次活动中见了面，此后变为损友一对。
世界上怎么有长得这样漫画感的人。这是曦媛的第一印象。
对，就是漫画。暴走漫画。
十年过去了，这奇特样貌越演越烈，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兴水自己也不介意，“懂什么，我这叫天生异象，”他大言不惭，“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更利于勇猛求生。”长大后的他，除了延续了当年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热忱，成为了一个汉服专家和江湖周易预测手以外，还是一名律师。
“离婚律师吗？”曦媛笑话他。
他则直接推过来一张名片，“虽然不是专业的离婚律师，但如果余小姐想和某个壕离婚分一大笔财产，又肯给我一大笔诉讼费的话，我还是很乐意服务的嘛。”
“这倒是致富之路，”曦媛敛住笑道，“可问题是，哪来的壕？”
“这样子嘛，我回去翻一翻客户名单，挑选一批合适的出来。你呢，就负责结婚，再离婚，我呢，就负责帮你立婚前协议，打离婚官司，最后双赢，怎么样？”
“好主意，那么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陆律师，一切麻烦你了。”
两人开始严肃对视，过一会儿，都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翻。
“神经病！”兴水骂。
“谢谢。”曦媛喝了一口可乐。
半晌，兴水突然认真道：“不过，我倒真是认识一个也许适合你的人。”
就是这天，曦媛第一次听到攀本这个名字。
此刻，攀本锁了车，跟过来，跟大家打了招呼，笑道：“这是曦媛。”曦媛才意识到桌上还有另外的六个人，三女三男，正望着她。她在陌生人多的场合略有些不适应，礼貌性地对大家笑了笑。
攀本开始给她做介绍。他先指了指兴水身边一个带眼镜的长直发高个儿姑娘，淑女得很正经，道：“这是谷雨，兴水的女朋友，你没有见过吧？”
谷雨同她打了个招呼。
后来曦媛在晚上回家的路上给兴水打电话，叹道：“我以为你要和左手右手共度余生，居然找到这么一好姑娘，今日感觉世界观略有颠覆。”
“跟你说过了，”兴水嘿嘿笑，“我嘛，天生异象。”
后来曦媛和谷雨熟了，也会八卦道：“你怎么看上兴水的？”
“除了眼瞎没有别的解释。”谷雨叹，“都怪这副高度数眼镜。”淑女的外表下谷雨也有一颗暴走漫画的心。
介绍完谷雨，攀本又开始介绍宽洋：“这是洋洋，我们这伙人里最貌美如花的爷们儿。”宽洋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八，身材也不错，“有言道嘛，当一个男人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五，他的长相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身旁的姑娘则“嘁”了一声。
“但他身边这位呢，”攀本笑，“则是更加娇嫩欲滴的Tina。Tina是模特，九四年生。”他又朝向宽洋：“洋洋，你这可算是老牛吃嫩草吧？”
从视觉上来看，Tina几乎和宽洋一般高。非常瘦，且白，奶油色的肌肤吹弹可破。
“再旁边这位哥们儿，是我现在的合作伙伴，老米。”
老米端起面前的酒，朝曦媛敬了一下，喝了半杯。
“剩下的就是郝乐和许菲夫妇了，一对基督徒。”攀本接着说。
“咦，你们是基督徒？”曦媛惊讶。
“对呀，”郝乐笑道，“攀本也是。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曦媛愣了愣，心中闪过一道耀眼光芒。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一把秘密钥匙，而这把钥匙，通往神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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