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短文.白露
白露最怕坐公车,这个小镇,当真是个适合居住的小镇吗?公车上放眼望去尽是老年人。虽然因为疫情,人人戴着口罩,白露还是觉得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
白露身边坐着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太,正议论纷纷地对当今世界发出质疑:做人真不容易,苦得要命,年轻时又要服侍老的,又要服侍小的,我们这一代人真不容易呀!再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又懒又会享受,啃老不算,还什么事都推到老人身上,疫情这么严重,出来买菜做事的全都是老的,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有多算计有多坏。他们多幸福!
白露麻木地半闭着眼睛,心无欢意。她所谓的家在另一个城市,父亲家暴母亲,有了弟弟后,母亲家暴她,稍有不顺,便恶言辱骂拳打脚踢,艰难长大,半工半读地勉强读完大学。找了工作,独自生活。白露以为从此摆脱那些悲苦而无助的生活。可惜,她离开了那个家庭,却似乎并没有除去头上那片阴影,心中的黑洞也依然在吞噬着她向往的一切希望。她敏感,与同事处不好关系,被排斥。面对小领导的骚扰,忍气吞声,不敢反击,怕失去工作,结果却还是丢了工作。来到这个小镇,打算重新开始,其实内心却着实惶惶,不知道好的生活又在何处?
白露下车,望向面前的高楼,无疑它是装修过的,看得出翻新的痕迹。工作的地点在四楼,楼底下是一家大型超市,楼上还有餐厅和一些篮球馆武馆,白露便是那家精武馆的前台,要求是扎高马尾,穿黑衣红襟武道服,另两个接待员是比她更年轻的女孩,组成联盟,时时现出鄙夷神情,似乎轻视白露年纪老大还与她们同道争饭碗。白露走出电梯,进精武馆的更衣室更衣,把头发扎起。"好在,"白露看着镜中纤瘦得似没有发育完全的女孩自嘲道:"我比你们更瘦看上去更小。"白露26岁,有近三年的工作经验。
来精武馆练习的是小学生和少数初中生,一名前台,两名流动接待员兼带领员,两名保姆和若干教练,白露负责登记学员,查询课目,接听电话之类。薪水刚够她生活,但有空余时间可以看书。已做了一月有余,白露觉得还行,至少没有从前在公司里的人心复杂。她没见过老板,录取她的年轻人自称是其中一名教练,这名年轻教练偶尔会过来说一两句话,似乎很有学识和见识,白露有点喜欢。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白露抬头看见那位年轻人,他侧身念出白露拿在手里看的书,"你怎知道?"白露合上书方显出书名,"我也看过。"年轻人说话的时候,眼里少见有一丝沉郁。"噢~"白露了然,后又羡慕道:"多想自己也拥有这些勇气和力量。"她指自传中的塔拉,眼里露出向往之色。
"一边治愈一边蓄力,少些回忆多些忘记,少些叹息多些努力,少些柔弱多些刚硬,少些隐忍多些反击,如果你能做到,那么也就不必如此郁郁寡欢了。"年轻男人平静说道,似乎在对白露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如同青天里的一道霹雳,白露怔住,看着年轻男人很诧异,"你……"她想问年轻男人为何知道?但又警惕性收住话,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身影发愣。
黄昏时刻,是武馆热闹的时间,白露电话通知后,那些送小孩来上课的家长也陆续来了很多,"你怎么做事的?"一张课目表被一个嚣张的声音摔到前台,纸轻飘,落到台面上,很多家长看过来,"来报名的时候明明说过现在这个时间我们夫妻两没空,你偏偏安排这个时间,什么意思?"白露习惯性的忙先点头哈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再查一下。"她迅速在电脑上浏览起来,任由那女人尖锐刺耳的聒噪,"可是,这里注明的是您只有星期三晚上有空呀?"白露很是疑惑不解,"那是你们的管理有问题,我何曾说过这种话。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就是你故意的,喊你们老板来!"那女人气势汹汹说道。
白露面呈怯意,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辩解道:"昨天是你先生来报名的,他特意说要安排在星期三,我没有听错,当时我身边还有那两个小姐姐,她们也听见了。"可那边看热闹的两个女孩快速转身走掉,女人见了,有恃无恐起来,"你这小女孩子,办事不牢靠,还满口谎言。趁早滚蛋好了!……"白露耳边嗡嗡作响,似乎又听见母亲的咒骂声,她一扭头瞥见熟悉的年轻人斜靠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她,瞬间似乎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白露牙根微微咬紧,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正视那撒泼的女人,说道:"我尊称您一声阿姨,如果我做得不好,愿意接受您的责怪,但是,您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这么难听,也是不对的。昨天您老公确实是那样说的,如果您不信可以当场打电话给您老公证实一下,再论对错,可以吗?"旁边的家长们也有些不满这女人的恶言厉色,纷纷叫她当场打电话去问,女人拗不过拨通了手机,一段对话传出来后,女人顿时没了气焰,在那些旁观的家长目光下想要转身离开……
"这位家长,请留步~"黑暗中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言笑晏晏地说:"我是精武馆的老板,刚才事情的过程已经都看到了,你家先生会错了意,才发生这样的误会。但是,你起码走之前,要给我们前台工作人员道个歉吧!"女人似不甘愿,犹豫着,年轻男人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视着她,看的她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大家都在世上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应该互相尊重,是不是这个道理?要么你儿子不用在这里学了,要么你为今天的事情说声对不起。"旁边的家长是呀是呀的附和,女人终于对着白露说了声对不起,转身离开。"好了,散散了,大家。"年轻人恢复笑颜抬高声线说道,他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转身向里走去,经过白露时低低说了一句:"你看,其实跨出去那一步,也并不难的。"
晚八点,公交车已经停开,白露通常赶不上,她总是郁闷地走很长的路回去出租屋,路边有哈啰单车,她总是想解码去骑它,但是又怕花钱又不想麻烦,今天的她,终于解码把车子从车位中推了出来,原来我也可以尝试任何东西。白露突然觉得身上的枷锁没有了。她骑着单车,头顶上是明亮温暖的路灯,耳边是隐隐风吹过的声音……白露为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