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流浪

2018-08-07 本文已影响57人葵贝

七月份考完最后一门科目的下午，我就坐了二十小时的火车前往西北。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逃离。从南京站到兰州站。拥挤的火车，混杂的陌生气味，烟草，食物，皮肤。窗外绵延的灯火。孤独与不安。一颗心赤脚走在荒漠。行走万里也未曾下过一场雨，只能寸草不生。十八岁，第一次一个人离开烟火城市旅行。像是一种延迟到来的叛逆。内心激荡又平静。或许坐在对面的陌生人看来，这个蜷缩在蓝色织染围巾若有所思的人要回到她的草原。

火车驶过一万七千三百零一公里，从钢筋水泥到群山连绵。晚住在兰州站边的旅店。在九点，夕阳终于落山，空气清凉淡薄，远山安静下来。起早步行去汽车站。清晨的兰州，是牛肉拉面店的白色蒸汽，街头走来的裹头巾的回族女子，头顶呼啸而来前进列车，渐渐忙碌的城市，伊斯兰教堂闪光的月亮尖顶。在小手作坊买了椰蓉面包和牛奶，前往合作市。

兰州清晨。图片均来自燃燃的摄影

合作在藏语里是“黑措”，意思是藏羚羊出现的地方，也叫羚城。盘山公路迂回，远离熟悉，走进陌生。

只有文字的故事书像秋天风干的落叶。连绵群山起伏，展开画卷。蓝得致命的天空，冰山白云，裸露的山脊。世界脱去外套。心灵深处打闸门。是七月的夏天，在灯火阑珊中听到与遥远山的呼唤，心灵若想前往，身体力行。在眼眸里聚焦，抵达内心，万里赴心。旅行不是达到目的地看到预期的那一刻，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五小时抵达，步行前往米拉日巴佛阁。佛阁共九层，初建于清乾隆年间，毁于文革，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建。檀香焚烧，松柏的气息，莲花，精致壁画，酥油灯。蓝绿黄红白，蓝色代表天空，绿色是草原，黄色是土地，红色是太阳，白色是云朵。色彩与味觉浓重。愉悦，安详，严肃，愤怒。走出门槛去转经，走过僧人的红衣随风翩飞，藏族老人摇着玛尼轮，周围罂粟盛放，远山的小块山疤像一轮明月。可以感受到一种安静而治愈的力量，来自于火，止于水。

佛阁旁的罂粟。

爬上遍地蒲公英和毒狼的山坡，可以俯瞰整个羚城。在梦境里出现过的大多白云，被风吹成薄纱似天空的帘。内心深处长期堆积建造的墙垣开始分崩离析。所有感知重新启动，从未有感知过如此透彻的世界，完整的，清净的。我所长期呆过的生活像在塑料袋里，用着保鲜膜维持生命，隔绝来自光合作用的氧气，只有灯火闪烁，烟雾灰尘，鸣笛哭泣。在这里，我可以长久得坐在山坡上，从日升看到日落，再到繁星闪烁，都不会有人在意。

风通过这里，将身边的蒲公英吹起，再向前逃逸，它会去很远的地方，抚摸远处的裸露山脊，有牦牛骏马的草原，蹦腾的黄河，干燥的沙漠，冰山下的溪流，人们或悲或喜的脸庞和躁动不安的心。只有风能有这样的自由。心变成玻璃器皿，盛放的东西终于能够自己被清楚感知。在十八年间所有的奔波中，我最喜欢这一瞬间。自由，安静，思考，无我，闭上眼睛，只有风。这一瞬间是融入自然的。我变成了山坡上的一株植物。等待最亮的一颗星，等待一只蜜蜂，等待一场雨，等待冬天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