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头象(二)
疗欢的特殊在于,现实里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疗是最奇怪的姓氏,没有之一。还有,初一时他叫疗建华,然后突然之间,就变了一个名字。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不像现在有各种网名昵称马夹,改名字是件非常不一般的事,据传,他的父亲机缘巧合当了个大官,然后通过各种我们难以想像的方式,硬生生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名字换得洋气了许多,这多少引发了我们的许多猜测,他的父亲有着非常的神通。就算放在现在,改个名也要经由公安局办理繁复的手续才能办成,平常人谁有这个兴头去改自己的名字?当然,要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他父亲为他改名是经过许多的考虑的。
除了姓名,疗欢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还有很多。他的皮肤格外白,胜过了女生,他的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般来讲,酒窝是女生的标配,男生有酒窝容易被同学笑话。可是没人敢笑话他,一方面他长的人高马大,另一方面性格直率而暴躁,一点就着的那种,并且嗓门奇大,干起架来气势上就胜了一筹,所以很少有同学敢招惹他。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姓高,平常一直板着个脸,让学生惧怕,唯独对疗欢慈眉善目,连声音都会柔和几分。疗欢成绩并不好,但他从不挨老师骂不算,还很是器重他,让他当了副班长,这让我在心底里很不服气。
当我还背着褪了色的军绿帆布包、穿着母亲手工缝的布鞋时,疗欢已经穿起了神气的运动装、雪白的球鞋,他被上夫眷顾的太多,他的行头是我所无法想象的奢侈。心里免不了是羡慕的,但一点也恨不起来,还有,很是认命,根本不敢有奢求的想法。
我是沾到过他不少的光的,那时农村的条件实在有限,红薯玉米就是我的零食,偶尔到小店里买二分钱的我们称之为“老鼠屎”或是“煤屎饼”的零食,它们大致是山楂渣或是其他什么劣质食材拌于甘草屑和食盐味精压制成型出来的,我们也吃的津津有味。疗欢不一样,隔三差五,他会转过身快捷地把两颗大白兔奶糖放在我桌上,有时会是椰子糖口香糖或棉花糖,这样高级的东西我就算是过年也很难吃到。我曾经在心底里是抵触的,一是因为无功不受禄,二是因为感觉这是他的施舍,总之不平衡就是了,另一方面,我实在抵制不了这些稀罕物的诱惑,一次次忐忑着接受他的馈赠。
于是,我第一次因了疗欢知道了巧克力的味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香甜顺滑,那感觉真的难以言表。还有第一次吃到了正式的香蕉,弯弯着像是月亮,盈盈一握,它是那么地可爱,我把它藏在书包里带回家,还非让母亲也尝了一口,母亲说你这个同学真好,隔天还嘱咐我带上自家煮的蚕豆给他分享。
我没和母亲说疗欢还送了我好多好吃的东西,也没和她说我根本没给他吃蚕豆,疗欢从来不吃煤屎饼之类的零食,我想,盐水煮的蚕豆,也多半不入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