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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容音——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幻灭。

2018-08-21  本文已影响1254人  江昭和

「轻轻,落在我掌心;静静,在掌中结冰。」

背景音乐是优美的,浪漫而静谧,缱绻而空灵;但现实是残酷的,现实是素面朝天,心如死灰的富察容音, 从高台一跃而下。

穿上凤冠霞帔,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端庄持重,沉稳敦厚;脱下锦衣华服,她是经历丧子之痛的绝望母亲,千疮百孔,覆水难收。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

何妨改成「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善良是善良者的墓志铭」 。

富察容音,就是一个用善良为自己的墓碑遣词造句的不幸女人。

她可以不这么善良吗?像高贵妃那样,像后来的纯妃,以及娴妃,像花枝招展,各显神通的众多宫中女子那样,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为了铲除异己,为了守住皇帝的恩情,不择手段?

前段时间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姑娘,你的善良必须带一点锋芒」 ,看似多么滴水不漏的一句话,其实无异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因为大多数时候,当你选择了「善良」 ,就已经和「锋芒」这个词两相背离了。

即便用了「一点」 来模棱两可,但始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富察容音的善良,是因为对皇帝的一腔痴情。

佛家有言:“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因为深爱皇上,所以将他皇上的身份看得格外重,哪怕她也不过是痴情儿女,渴望一些寻常的欢喜,却只能强忍;因为将他皇上的身份看得格外重,所以对自己皇后的身份格外清醒,既然是皇后,就不得不拿出皇后的仪态,不得不持有皇后的心境。

皇后是一国之母,要将后宫调理得一片祥和,风调雨顺,要让别人心服口服,就得以身作则,哪怕心里多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爱,承担牺牲,因为牺牲,更足证自己的深情,如此循环往复,情到深处无怨尤。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想「以不变应万变」别人却不这样想。

孩子一而再再而三沦为宫斗的牺牲品,她自己弟弟的终身幸福也沦为政治的沉香屑,对这残酷冰冷,凶险阴森的紫禁城,对这个惨淡荒芜,冷漠荒唐的人世,她没有任何眷恋,除了满心的怨,满心的恨,对谋害她的孩子的凶手,对乾隆皇帝,对造化弄人的命运。

将一切推脱给命运,是最万无一失,最无可奈何的决定。

是命运,将一个青春活泼,率性真挚的女郎一步步装扮成一个不能稍稍行差踏错,持守严谨的一国之后。

人们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轻描淡写八个字,只有真正在其位的人才能懂那种辗转反侧,那种心力交瘁。

每个人看着她呵气如兰,温良恭俭让,但有几个人真的关心她,去追问「你愿意不愿意,你快乐不快乐」这样的问题?

到从高楼坠落的那一瞬间,她如释重负,获得大解脱, 因为她再不必做那万人敬仰的偶像,她可以赤裸拥抱许多年前,那个明眸善睐,青春洋溢的女郎,就像拥抱深得她心的魏璎珞一样。

在敢说敢做,敢作敢当,仗义执言,敢于反抗的魏璎珞身上,她目睹了自己与岁月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里的失败与颓唐,守护好魏璎珞,就是自欺欺人地,聊作慰藉地,在事已至此的人生败绩里掰回一局。

她信任她,珍重她,爱惜她,守候她,因为她就是从前的自己。每个人都自己的过去,都有一腔望尘莫及的执念,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过去的自己这样的幸运。

富察容音遇到了,所以她不惜屡次「逆天而行」。

高贵妃香消玉殒,我流了一滴泪,因为她跳舞的姿态,美绝,那滴泪,无关心痛,无关伤悲;嘉嫔被勒死,我也没有流泪, 也没有伤悲,因为自己作着,自己受着,因果相续,就像可想而知的未来,喜塔腊尔晴和纯贵妃殒命,我也不会伤悲,因为她们血腥残忍,且比高贵妃更可恨,至少她为非作歹也为非作歹得单纯。

我们讨厌坏人,但更讨厌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坏人。

富察容音坠落的那一刹,我心里满溢着伤悲,因为在这血肉堆砌起的紫禁城里,她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纤尘不染的理想主义者的化身。

仅凭一个人的力量,与一整个摧枯拉朽的宫廷,以及流年为敌,这里面的寂寞苦辛浓稠惨淡不为人知。

我们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或早或晚,都有过理想主义者的时期,以为自己与别人终究不同,希望做人群中最真实而且最皎洁的自己,但是大多数人最终都选择了臣服。

不是每个人都选择轻生,像《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或者是富察容音,更多的人选择了在内心铸造起坟墓,从此日久天长,哀歌化作瑟瑟的笛声,猝不及防奏响在颓靡的黄昏与多少个午夜梦回的夜深。

编剧甚至没有给过她任何一个片段,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用来作恶,哪怕是横眉怒目,哪怕是颐指气使,哪怕是冷酷无情,那也只是为了彼此保全。

这个人物,从头到脚,从生到死,都是干净的,晶莹的,玲珑剔透的,玲珑剔透到观众都不忍去想,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怎能容得下这样的一个人,在生杀予夺,成王败寇的环境里,是否安放得下这样的人性。

所以在电视剧的中间,她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从观众的眼前消失,但是长留在观众的心底,久久难以磨灭。

对善的持守,如虔诚的信徒,娴妃娘娘的转化,更加衬托出皇后的难得。

有些人倒下了,有些人还站着,倒下的是凡人,站着的是英雄。

娴妃倒下了,皇后还站着;皇后虽然死了,但是活在了人们心里,娴妃还活着,却已经化成了碎片。

因为富察容音这个角色,《延禧攻略》 这部电视剧,忽然变得诚挚而厚重,甚至有几分庄严与禅意。

她从高台坠落,像洁白的圣像,在死的那一刻,她获得了解脱,重新做回了自己。

像一片山中高士晶莹雪,回到她的世外仙姝寂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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