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31
中山路的故事(三)
我们常说“吃老没路干”,说的是人一旦老了,就没啥能耐了,就不好再吹牛嘚瑟了。
中山路散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背着手走,问题是,“背着手”就不小心会“弯着腰”,它们是一对孪生兄弟,会一起出现。
人人都会变老,老了不丢人,但会讨人嫌。老人多半不服老,尤其是刚从中年步入老年,对于被叫成老爷爷不很乐意,但又很矛盾地倚老卖老。“我有这么老吗?”和“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两句话是老人最爱说的,可它们明显冲突。
人们对自然规律的拒绝、对健康的挽留、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以及对生命的延续是那样的渴望……说白了,就是想“好好的多活几年”。步行街每天都有几位散步者,他们艰难地拖曳着几乎丧失了机能的腿,顽强地挪动着颤抖的双脚——他们可以多活很多年,但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看见外省来卖土产的临时路摊,有一麻袋里装着中药黄芪——中医一开口就叫人要补血补气,我这两年有气无力、东倒西歪的,偶尔会拿黄芪泡着水喝。我告诉那位卖黄芪的老兄,药店卖的比你便宜,他对我的愚昧无知十分鄙视。“我现在就告诉你,药店里卖的黄芪都是药渣。”说着,从桌下摸出一包压扁的大片黄芪,跟药店卖的形状一样,“就这,骗人的,药渣!”他斩钉截铁,口水喷在黄芪上。
路过一家目镜店,发现这家卖眼镜的男女伙计,人人都穿着白大褂,就跟医馆的医生一样样。我就纳闷,寻思着“卖眼镜的”跟“卖医疗的”,这两类人没半毛关系,为啥工作服会搅一块儿?后来有点想明白了:卖眼镜的不是也会帮你的“目睭”验光吗?总算和眼科医生沾上点儿边,可以理直气壮披上白大褂了。
又经过那家属于“一锤子”买卖的服装店。门口写着“只送不卖,最后三天,件件80元”——这三句话有三个问题:这家店从来没有送过什么,三个月前他就说只卖三天,三天前是件件30元。
我一位朋友,就在这种破店买过一件翻领的羊毛衫,是穿出门很有面子、很高端时尚的那种,不料穿到第三天,整个领子脱落掉下来,翻领的变成圆领的——看官,你有听过毛衣领子会掉在地上的吗?
去医馆看嘴齿,经过中山公园,园里有很多中老年人,有一男人在路旁吹着萨克斯,他觉得欣赏他的艺术必须交钱才行,所以将一顶礼帽朝天放在地上,作为路人丢钱的容器。他憋出的声音属于刚入门的水平。
孙先生塑像身上有很多白斑,我在前总理脚下仔细坐了一会,吃了一些空气,晒了一些太阳,补到了一点钙。
夕阳下,彩色小船在黄色的河水里荡漾着——它能勾起我儿时快乐的记忆,这是公园仅存的旧梦。这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模样,每次园林翻新就离我们越远,至少我们小伙伴们捉迷藏的假山已不复存在。
最后一次在这里划船是20多年前,那天请假带小儿去医馆拔牙,儿子死活不愿意,出了家门就一直哭个不停。路过公园,我指着河里的船,许诺他拔了牙就去划船。就为了这个,儿子从见到医生到拔完牙,一直都很开心笑着,拔牙过程中有两次提醒我不许骗人。
寒冷的冬季,北风吹破河面,大中午的公园没有游人,但出现了独一无二的一只小船,我们父子俩卖命地踩着船桨。船不听使唤,在水面上横着走,还打着转,最后上岸交船都费了九牛二虎,累得我满头大汗,儿子张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笑得好好开心。
只是,那些日子,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