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47
青青上了班,总算了了钱桂川夫妇的一桩心事,两口子的心情格外放松起来。
钱桂川和四个姐姐离得远,姊妹间的琐碎事儿少一些,倒显得格外亲近。姊妹五个中,钱桂川最小,从小备受姐姐们宠爱,老了依然被宠爱,大概是她们都习惯了的缘故。
母亲姐弟三人,她是老大,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也就是钱桂川的姨和舅舅。母亲去世十几年了,舅舅在大闺女丽丽喝药自杀后不久,也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姨。
姨家兄妹三个,按年龄,钱桂川喊表哥和表妹。他们表兄弟姐妹因为离得近,红白喜事多有来往,离得远的,姨表亲之间就不走动了。“富在深山有远亲”,道理都是一样的,姨家表哥齐海峰搞装修,他两个妹妹,舅舅家的三个表妹都跟着他干,大表妹丽丽死了之后,大妹夫的二婚媳妇也跟着他干。也就是说,虽然钱桂川的母亲是老大,但这个“组”里的核心人物是二姨家的表哥,不是钱桂川。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是不假,但是若看到姨家舅家表兄妹聚会啥的,心里的小尴尬还是有的。
这天晚上钱桂川正在洗澡,在卫生间喊夏荷花,递出手机来,夏荷花一看是海峰表哥的电话,就接起来,传来的却是表嫂子的电话,说二表妹海英得了个孙女,二十五号吃面。让钱桂川给他几个姐姐说。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钱桂川洗完出来,打电话过去问去哪里时,表哥把电话给了表嫂子,让她回答。表嫂子想了一下,说,“先来我家吧。”
看来是受到表哥的启发,这次钱桂川让夏荷花通知姐姐们。第一次接这样的任务,激动地夏荷花不清,第二天老早就要打电话给姐姐们,钱桂川喊住她,说,“你急啥?过会呵再打,还有好几天呢!”语气里有一些轻微的反感。
钱桂川听钱桂芝说过,姐夫去世之后好久,在清理文件的时候发现,他和表哥齐海峰一起包过工程,工程款还没有结清。钱桂芝打电话问主家,主家说,工程款已经结给齐海峰了。钱桂芝给齐海峰要,齐海峰各种推脱赌咒骂世就是不给。因为这些钱表兄妹翻了脸,钱桂芝想着男人活着的时候齐海峰的样子,男人死了后齐海峰的样子,越想越恼,越想越绝望,忍不住说给自己的身边人听,别人都无所谓,她的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可是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齐海峰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
二妹家有事儿,齐海峰出面通知,这事情办得中规中矩无可挑剔。对于是否先到他家去,钱桂川的几个姐姐反应比较一致,说到时候再说吧,直接去饭店就行。
钱桂川让夏荷花去,夏荷花问,“不去行吗?”钱桂川说,“还是去吧,你有时间,去了听点儿新鲜事儿回来也是好的。”其实夏荷花给大姐钱桂英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说好了,说九点十点到她家,然后让钱桂英带着她去海峰表哥那里,或者是饭店。如果她可以不去,再给姐姐打个电话就是了。
去就去。夏荷花一直喜欢这种场合,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见见那些人,一回生二回熟嘛。结婚二十多年,老家那边的人,全是在公事儿上认识的,饭店之外的交集基本上没有,这些人在饭店里知道谁是谁,出了饭店,在大街上遇到,可能就不敢认了。
夏荷花九点动身,先去银行取了现金,然后去公交车站,在第一趟公交车上就开始盘算在哪里倒车合适,能够减少等待的时间,最早到达钱桂英家。
坐上了去河内村的公交车,夏荷花坐在了一位老太太的里边。老太太七十来岁,一直说车上没有空调,太难受了。夏荷花心想,一般是老太太怕空调,看来她是个例外,不如自己,冷也不怕,热也不怕的。
司机是位女士,挺能说的,看来和坐在前排的老爷子认识,一路上吐槽自己的表弟或者是表妹,拿着过期的牛奶去看他们姨。夏荷花听得心累,心想,“世事洞明皆学问”,出门拜访,礼物是很讲究的,不然,怎么得罪的人就不知道。
到地儿刚好十点,比上一次来,在路上省了半个小时不止。夏荷花直接往南走到了河边,再沿着河的北岸往东走。流水汤汤,绿微微的没有一丁点儿垃圾;两岸柳枝摇曳,比上次来时浓密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更为新奇的是,有一段河堤上还安装了木质栏杆。
这是条四五米宽的柏油路,右手边是河,左手边地势较高,一拉溜儿全是住家。住家门口种着石榴和核桃,如今都是硕果累累。夏荷花知道都已经成熟了,早市上已经卖了好久了。四个老太太坐在路边的空地上,摇着蒲扇乘凉,虽然是出了伏,这天儿也不见一丝儿凉快,火辣辣的太阳在头顶上照着。
走到柏油路的尽头,就是一座南北的石桥,桥东边是地和土路,柏油路没有修过去。夏荷花过了桥往南走了二三十米,就到了钱桂英家。家门口停着两辆电车,钱桂英正在平房的门洞子里擦电动车,平房上,黄色的丝瓜花正在盛开,形成了一个十来平米的花瀑,比较引人注目。
二姐和舅家的二妹在屋里坐着,看见夏荷花进来,都站起来说话。屋里开着空调很是凉爽,钱桂英从外边进来,问,现在去啊还是等一会儿?梁超给夏荷花的杯子里冲了一点水,给钱桂英说,“再坐会儿吧,让俺妗子歇一歇。”
钱桂英坐下来,胸脯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子,密密麻麻的,说,“在空调屋里还出汗呢,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我身体的原因。”夏荷花说,“天是真的热。”
二姐家的孙女和乐乐在茶几上拼图,小贝给夏荷花让出位置来,夏荷花并不坐在沙发上,而是在鱼缸下的马扎上坐了,又站起身,看鱼缸里的一条不寻常见的小鱼儿,梁超说,就是从北边那条河里捞的。
夏荷花问钱桂英老梁呢?钱桂英说村里有活,他去工地了。一会儿就见老梁骑着电车回来,夏荷花出门给老梁说话,老梁似乎在找什么,心不在焉地打招呼,一会儿就走了。
几个人继续闲聊,夏荷花问二姐她们庄里怎么回事,在大队里闹啥呢?我都刷到短视频了。二姐说,闹事儿罢免村支书呢。然后指着视频里的人,这个是谁,这个又是谁,二姐说的头头是道,夏荷花听得一塌糊涂,只剩一个“话不能乱说”的感慨了。
正说在兴头上,钱桂英说咱们走吧。大家边说边往外走,夏荷花对梁超说,“话不可乱说吧,现在!说不好别人就给你录下来,发到网上去。”梁超边站起身往外送她们,边说,“录下来就成证据了。”
钱桂英带着乐乐,二姐带着她孙女,舅家二表妹带着夏荷花,三辆电动车鱼贯往南,穿过河内村集,沿着路往东南方向去。到酒店也就用了五六分钟。酒店坐西朝东,北边有一家大超市正在打折促销,熙熙攘攘的满是人。
三姐和她孙子在一楼等着她们。小家伙刚从新疆回来,一家三口在外边玩了一个月。夏荷花耐心地和他说话,问他们去了哪里?新疆和咱们这里有啥不一样?小家伙很自豪地说,“那里比咱们这里凉快。晚上十点多才黑天,早上六点天就亮,但是早饭十点多才吃,午饭得下午两三点。中午热,两头穿长袖褂。”
吃面的在饭店三楼,坐电梯上去,主事的问明是哪里的客人,然后把他们让进一个套间。一会儿,钱桂芝家的儿子儿媳和孩子也进了这个房间,最后进来的是丽丽死了后大妹夫续娶的媳妇,她中暑了,看着病恹恹的。
夏荷花左手边是这个姐妹,右手边是二表妹,看来她们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要好,并没有多少交流。夏荷花问了问二表妹家孩子的状况,却没敢问丽丽的儿子,毕竟是后妈,不担事儿,“大表妹真是太意气用事了,别人都无所谓啊。就是苦了自己的孩子。”夏荷花心想。
这时候海峰和嫂子进来了。钱桂英问上账的来了吗?海峰说还没来。钱桂英笑着说,“别介我们吃完饭走了,还没有上账。”他两口子打过招呼就走了。二表妹问钱桂英上多少钱?钱桂英说,“四百就行。”夏荷花刚才在楼下就悄悄问过钱桂英了,她准备了六百,四百在她的预算之内。
大家继续问小家伙去新疆的情况,小家伙回答不清楚的地方,三姐会做补充。夏荷花发现,小家伙回答的很周密,她奶奶不补充也行。开学后就上初中了,这孩子这一年多来变化真大啊,上次在饭桌上还只顾着玩手机,这一次,已经能够安安静静地回答大人们的问题了。
有人过来送信,“上账的来了。”大家起身出门,排队上账。一个记账的,一个收钱的,大家都是看着自家的名字钱数写好了,再递过钱去,管钱的回礼一个红包,上边印着“聪明伶俐”四个字,里边放着崭新崭新的十元钱,从前兴压鸡蛋,现在图省事儿改成压钱了。夏荷花看着几个红包都落在孩子们手里,心想,“自己这个红包不能随便送人,借借人家的喜气,将来青青能够早点儿结婚生孩子。”
他们这桌没有放烟,姐妹们都说,“打量着这屋是女席才不放烟,不放烟不对,有的是女人吸烟,是啵?”撵着钱桂芝家的外甥去要烟,要来两盒苏烟,大家都让他装起来,孩子笑眯眯装起来了。
已经过了十二点,还没开席,说是媳妇娘家人还没有到。老三又开始“琢磨”桌子上的酒,让外甥拿一瓶放车上去,用夏荷花的包,她的包大,塞得下。外甥怪听话,过来拿包装酒。这个时候齐海峰进来了,外甥停下,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他走了,外甥装着酒就下楼了。
2024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