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书影】散文简书电影

在塞尔维亚,错过也是美的|观《塞尔维亚城中》

2016-12-18  本文已影响204人  江昭和
塞尔维亚。

莫奈有一组睡莲图,取景自他自己的后花园,画满洁白丰硕的莲花,光影流动,宝蓝色,象牙白,色彩迷离斑驳,如梦似幻,闭上眼,恍然觉着自己已经化作千红万紫里的一抹。

喧闹的色彩,朦胧的大千世界里,却氤氲着圣洁的平宁,和稳妥的寂寞。

而《塞尔维亚城中》,便是如一幅莫奈经典印象画般的电影。

那色彩,那光影,那小城里的狭窄弯曲,蜿蜒深邃的街道,坐在露天咖啡馆里的男人和女人,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飘过来,一个悠长的打盹,或者闲闲地翻一本书,路旁盛放的野花,自行车的丁丁咛咛……

生命,或者说生活,还需要更多错彩镂金,华而不实的意义?

这样的难得的优雅舒缓,这样的闲适寂寞,这样的不动声色,自给自足,便是不折不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

精致而美观的画面,像飘荡在徐志摩柔柔康河水面上的涟漪,令人目眩神迷,瞬间心生无穷静谧,我在脑海里逡巡,辗转回忆,恐怕只有为数很少的一些电影,赐予过这样无欲无求,心境舒朗安泰的记忆,比如《丹麦女孩》,比如茱莉亚罗伯茨的《美食祈祷与恋爱》,比如改编自毛姆小说,而取景自中国广西的《面纱》。

观赏者需要十分沉静的心境,要有品一壶茶的寂寞清朗心境,慢慢体味出其间平淡如水,悠悠荡荡的好,否则冲着声色犬马,冲着激情澎湃,冲着面红心跳,终究失望而归。

清淡平宁,似澄澈一杯白水,却在曼妙的夏日午后,反射着潋滟的光辉。

红。

影片稀释了情节,注重光影,画面,聚焦人的色相,心绪的潺潺流动。

观众随着镜头里,那个披着金黄头发,眼神深邃而疏朗,脸庞轮廓简明而廓清,穿白衬衣,文艺气息扑面,适合出现在塞纳河畔街头艺人的人物画像里的年轻男子,一起路过这座美不胜收,缓慢优雅的城市。

谁去关心他是不是拥有深不见底,花枝招展的灵魂,他只是一个注定狭路相逢,翩若惊鸿,又注定擦肩而过,各奔前程的路人。

拥有如此得天独厚悦人眼目色相,已经是他的可歌可泣。

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这样的年轻人,是不是哲学家,是不是深谙古希腊罗马神话,圣经精深堂奥,是不是信手拈来弗洛伊德,柏拉图经典论调又何妨。

一朵正当好气候,好时辰的花,能够欣赏它的娇艳欲滴和暗香浮动已经不虚此行了,不必执迷苛刻地需索它茎叶的脉络,它生长的原理。

这座城市,这部电影,便是用来一见钟情,用来浅尝辄止。

是这样洁净而纤尘不染的画面,仿佛随时随刻浮在空气中轻盈流动的阳光,照映出时光的暗自迁移,以及人心的斑斓。

白。

这样一座缓慢而素雅的城市,仿佛时间绵延流经此地便犹自放缓速度,轻呼一口气,得到酝酿,回味,悠然妥帖感受。

络绎不绝的路人,曲折兜转的街道,此时此地,迷了路也是美的。

互通声息的建筑,却丝毫不显得逼仄。

人与人,有清洁的距离感,自尊自重,淡淡的疏离,是广泛而浅显的漠然。

手捧鲜花脚步蹒跚的男子,坐在街角靠着墙壁摆弄玻璃瓶的流落妇人,长发飘扬与阳光嬉闹熠熠生辉表情庄重自持眉目分明硬朗的女子。

常见的交通工具是有轨电车,令人有隔世的美感,古典,质朴,想起旧上海,张爱玲笔下的旧上海,一种黯然销魂的沉迷典雅滋味,便油然而生,似夜合欢,轻轻收拢花瓣,似昙花,静静展颜,吐露芬芳。

幻想使得时光神奇似斯芬克斯之谜,藏在这里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样天涯路远,却又那样近若咫尺。

因距离而产生无涯的艳羡。

车上的乘客互不相识,在短暂的辰光,差一点鼻息可闻,差一点肌肤相亲,但却彼此漠然,不知对方名姓,沉默间,谁知道各自九曲回肠内心,缠绵悱恻着怎样的故事。

也许一不小心,像《封锁》里的男女,几句对白,几个眼神交汇,就此横亘一生的痴痴傻傻。

一期一会的暧昧时分,却永久不得相交的陌生世界。暧昧,它也只能是暧昧,然而暧昧又何尝不好,佳期如梦,又清风朗月,不急不躁,不亏不欠。

长发几欲垂肩落拓英俊的男子,应是旅行至此,是塞尔维亚城中的艺术家,也是一丝不苟,专心灵敏的观察者。

一双深邃而令人深深沉溺的眼睛,似一口清浅而明媚的泉水,真想轻轻一跃,躲进里面,游成无拘无束的鱼,好一场游戏。

在清晨或者午后,路旁的露天咖啡店,点一杯清冽而酸涩的啤酒,只是逗留在原地的借口,借着这样的契机,旁观众生,或者画到自己的作品里,可以取一个曼妙的名字,花都,没有多余的油脂,只有浅淡的水分,就是花花世界的意思。

在速写本上勾出各式女子的面部轮廓,她们的眼睛,表情,动作。

那么多的红颜,那么多的伊人,也只是纸上的深深浅浅,只是三笔两笔的情意。但是那个猝不及防悬浮在玻璃窗上的红色丽影的女孩儿却分明独特。

想起李宗盛那首苦情歌,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所有的初见,都那般的令人目眩神迷,如沈从文湘西山水里的翠翠和傩送,如老桥桥头的但丁与年轻美丽的贝亚特里彩,如薄伽丘笔下初涉尘世的年轻男孩儿,痴痴望着色彩斑斓的姑娘,心里渴慕着带她们中的一个,绿鹅回家。

唯有一场美丽而心悸的遇见才不枉来人间一趟,才是一座城市所能够赐予的所有浪漫,令人向往的,法式浪漫。

落地玻璃窗里映现的那个面容俏丽而精致的女孩,让他不期然的凝神,仿佛倦鸟归巢。

所有的蹉跎都是前奏,唯有此刻是天朗气清的愉悦真实。

蓝。

他追随她的脚步,看她的红色长裙随着优雅恬静的步伐轻轻翕动,一见如故,拾起经年的往事。

令人想起亦舒众多洋溢着浓厚英伦风情的浪漫爱情故事,或者发生在法国,罗浮宫,意大利,佛罗伦萨,不,有一个更诗意优雅的名字,翡冷翠,哦,翡冷翠,像一首莎翁十四行诗的题目,像一首凄凉感伤的夜曲,如此令人心荡神驰。

而故事里,总有这样一个年轻忧郁,美丽动人的女郎,她的名字叫玫瑰,或者只是伊人,淡淡一描,美不胜收。

漫长的尾随,似游戏般令人又惊又喜。

那一份深藏于心不可言宣的心动,是美的,似一场一厢情愿,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沉酣迷梦在幽暗阁楼一线阳光朗照的悸动温暖。

如果你曾这样爱慕过一个人,你会为自己感动得落泪。

差一点迷路,前功尽弃,不期然却又映入眼帘。有惊无险,好似天上人间,这美丽的错误。

是在电车上相认,忐忐忑忑地,他终于舍得开口发声。

世人都以为西方男子热情奔放,面对感情坦率大方,但这个安静自持的男孩子,却分外的与众不同,又或者说,分外的真实,像极了委婉含蓄的东方人,像极了面对心里潮涌雀跃的欢喜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掌控梳理的年轻人们。

他以为自己遇见了旧人,或许彼此之间,有过藕断丝连的故事,有过曾几何时的情分,却原来,只是一时心盲认错人。

这样的时分,错误亦是美的。

交换几句言语,婉言告别。

女孩轻灵一转身,将手指抵住双唇的动作极具美感,令人错觉安琪儿抵落尘世。

自此深切体味亦舒笔下时常以安琪儿比喻丽人果然贴切万分,入情入理。

上帝造人着实分专心与否。

有人一看仿佛颇受上天眷顾,当初上帝是花了心思的。塞尔维亚城中的红裙女孩便是这一类人,一见不忘,难怪值得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追随几条街。

后来,但凡身着赤红长裙的女子都会引起男子惘惘失神。

终究是错觉,是误认。

他会舍得倾注心神与时光,坐一班班电车,在人潮汹涌里,在光影明媚处,在透明纯净的车窗间,寻觅女子的身影,虽然每每终究是遗憾。

旅途中,总有无数这般露水姻缘,萍水相逢的遗憾。作为人生中轻鸢剪掠,飞鸿踏雪般的回忆。如梦似幻。以此报偿漫长岁月里琐碎无赖,冷淡寡然的清寒。

杜拉斯迷离绚烂的《广岛之恋》,《爱在午夜降临时》里火车上意外相逢的年轻男女,当然,还有永恒经典的《罗马假日》。

虽然终究不过是分道扬镳,不过是生离死别,但是这样的故事,永远不会失去其动人美丽,仿佛这世间真的能够存在这样一种爱情,如此传奇,如此迷离,如此回肠荡气。

将故事深藏在心里,在夜深去一家酒吧。诚然,一座城市,永久缺乏不了寂寞,寂寞的人,所有音乐起伏,光影驳杂,人头攒动的酒吧,永远有它存在的必要。

它是多少人的巢穴,多少人的堤岸,多少人将希望寄予在这里,多少人带着扫兴与沮丧黯然地离开。

刻骨寂寞,在眼神里,在每个人的面目表情里,在飞扬的乱发里,在纵情肆意的舞步里,明朗地似抛光。

那俨然已无法称之为舞步,随心所欲,没有章法,凌乱而疯狂,那是自我放逐,那是欲望的流浪。

他遇见她,两个人,彼此相对,即使心意隔着千万重山,但眼神相对的瞬间,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达成。

孤独的夜,缠绵交欢,彼此不知名姓,只求肉体的片刻欢愉,肌肤之亲,明朝各自天地。

清醒而无滞重牵绊枷锁的关系,简单明了,是浮华空荡世界的必需品,是都市男女自我淹没,自我救赎的方式。

电影的前半段,明朗圣洁,淡淡忧郁,似舒曼的钢琴曲,而抵达这里,瞬间转换成感伤而深邃的蓝调,是一个人打翻了墨汁,是顽皮的孩子,乱翻动了钢琴架上的乐章,使得优雅浪漫的诗意,变成喧嚣迷醉的疯狂。

但是这何尝不是城市的真谛,是红与蓝与白色彩的搭配交集,是昼与夜的交替,是混合的变奏曲,是日光之下的如诗如画,是夜幕降临的欲望深沉。

是一个冷淡光洁的美人,在夜幕里,幽幽地涂起了红唇,准备在午夜时分,颠倒众生。

这样的影片本身似一场迷梦,轻盈,笼着轻纱薄雾。

这不是一部需要字斟句酌,曲意探索,苦苦寻觅三昧真谛的电影,而更像一杯香浓醇厚的咖啡,下午茶时候的抹茶慕斯,或者城市中,忽然间飞鸟涌动的刹那惊艳。

只需要静静地品味,淡淡地欣赏,去感受时光的轻盈,生命的匆匆,去体味际遇的曼妙,人心的幽寂。

虽然有寂寞,那寂寞也发散着光芒,虽然有错过,那错过也是美的。

观者无需担负爱恨情仇,一厢情愿将情欲揽上身。不会。你只是清醒而高贵的观光客。

迈着清跃的脚步,一声声,仿佛亲历一段旅程。

恍然间,原来山水已迢遥,心却似逗留在原地,何曾片刻抽离。

这时节,假若我们曾相逢,相逢应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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