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解放,宽恕过往
动写这篇文章的念头,源于最近看的一个视频,一个90后女孩讲述自己治愈躁郁症的经历。让我联想到了自身,以及前不久于我意义深重的一次谈话,所以也想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希望与我有着类似感受的人们可以从中产生一些共鸣,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孤独感,获得一些启发。
虽然至今仍无从得知 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患过哪种心理疾病,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至少在8岁至20岁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理状况一直不好,而且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
我也确实看过心理医生,当时还在读高一。虽然那位心理医生在单独和我、我们一家三口聊过后 建议我们进行家庭而不是个人治疗,并直截了当的指出 这个家庭的父亲才是造成整个家庭不和谐的关键因素 以及我目前有这种问题是必然的结果 以后,被我那专制暴虐成性的父亲强烈质疑其专业性并破口大骂指责她在骗钱。
当时我真的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直接在心理医生面前暴露了本性。而那位心理医生异常淡定的回复也让年仅16岁的我彻底折服了(时隔多年只记得大致意思):“你可以质疑我的专业性,也可以质疑我的人品或职业道德,但是你刚才的表现极其不尊重我,你践踏了我作为人应有的基本尊严,而你无权这样对我。”
耳边发狂的父亲依旧在咆哮中喋喋不休着什么,可是后面的内容我半句印象也没有了。我只记得那个画面,简直了,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与一个拥有高度智慧的先进文明的现代人之间的对峙。太震撼了。现在想来 如果把当时的场景画成一幅画,该是多么充满张力与视觉冲击的艺术品啊。(笑)
这次不欢而散的问诊以后,就没有然后了。气急败坏的父亲由此得出一条结论:心理医生都是骗钱的玩意,选择相信他们真是蠢透了。
于是我也就理所当然的,再也没被带去见任何一个心理医生。所以,也就无法给当时的问题定性了。而那位可怜的唯一有机会确诊我病情的医生,还没来得及宣布结果就被强行闭嘴了。
(在此引入了mbti,这样阐述起来比较方便。mbti也是我个人认为较为科学合理的人格分类法,对于每种人格的描述都很客观全面,有助于我们更好的了解自己和他人。另外,测试题全套版的比较准。)
20岁以前我是重度infp,神经极度敏感脆弱,20岁以后比较偏向intp。鉴于这些年一直在二者之间游荡,特地去知乎搜了下这个问题,看到下面这个高分答案觉得很认同就搬过来了。我也认为intp和infp们发展到最后,边界应该是越来越模糊的。
孤独解放,宽恕过往顺带做点补充:不同人格的人产生快乐的源头也不同,有人以酒色财气为乐(享乐主义),有人以既得利益为乐(功利主义),有人以追寻情怀为乐(浪漫主义)。intp型人格以正确合理为乐(理性主义),infp型以理想状态实现为乐(理想主义)。
因为是从infp过渡到intp来的,总还是带着些nf的原生属性,以及nf时期积攒成山的痛苦。但由于这几年一直在修习佛法,也偶有阅读心理学方面的文章和书籍,现在已经能够理性看待那些痛苦,理清其中的逻辑,且尽量不被过去的情绪带动。
所以大多数时候,痛苦是痛苦,我是我,我们彼此相安无事岁月静好。只有在极不凑巧的受到外界相关刺激时,被锁在角落的痛苦才会挣脱镣铐出来作怪一阵,然后看不下去的理性就会站出来把这头怪兽重新关回去,接着就是改进机制降低它的逃跑几率。本以为这就到此为止了,只要以后怪兽再也不跑出来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事情发生了转变。
前些日子,偶然见到了一位infp型的长辈,与我家是二十几年的故交,也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一位长辈,人很有趣,每次与她聊天都很愉快。长辈目前年近七旬,命运十分坎坷,90年代就已定居海外,不定时回国探亲。
记得上次见到她还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印象中她一直是非常乐观开朗的形象。可这次见面感觉却大不相同,整个人的状态 非常抑郁,一种极力掩藏却掩藏不住的笼罩全身的抑郁,还有绝望。
她的这种状态,我太熟悉了。那就是我,过去十几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我。
作为同病相怜的人,真的很想帮助她,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然后我们开始了交谈。她做了三两句简短的描述,话不多,其间夹杂着大段沉默。无声的讯息在空气中流动,忽然我就忍不住落泪了。二人同时潸然泪下。
言语中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场景,如出一辙的心灵冲击,他人眼中同样开朗的假象,从未真正愈合的阴影创伤,仿佛顷刻间重现了往日所有积存的痛苦。
然而这次,完全不同于过去任何一次因受刺激而发作的困兽犹斗。这一次,是真正的消解治愈,也是彻底的挖根。
同频的痛苦因为产生共鸣而被承认了,多年来第一次。我终于意识到,痛苦得以被承认,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重要。可以说,发自内心的承认、尊重和包容他人的痛苦,才是真正的慈悲,才叫真正的共情。
像是从前,痛苦非但得不到承认,还一直被忽略、被压抑、被否定、被批判。总在被敷衍“是你想太多了”,被告知“你的痛苦是不应该的、不合理的”,被孤立“别人怎么不像你这样,我们都不会这样,是你自作自受”,被教育“不要哭要坚强,哭是弱者的表现”。瞧,连哭都是不被允许的,多可笑。
我一下子想起了许多 这一路走来自己都快要忘记的事。
我想起了大约从十岁起,每次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望着天泪流不止、感到被全世界遗弃而我唯一想要的爱与理解 已经永远不可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的时候,最常思考的问题就是:我会不会得抑郁症?会不会疯掉?如果我真的疯掉,就能忘记一切,那就不用再感受这种痛苦了,真是太好了。我好想变成疯子,我为什么还没发疯。那时的我大概没弄明白,一个人在痛觉如此发达 思路如此清晰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疯掉。
以及当时没有想到的是,在精神层面崩溃以前,生理疾病先到一步击垮了我,最后连唯一引以为傲的优异学习成绩 都失去了。这十几年间,也一度想过要自杀,家里没人时无数次冲进厨房举起刀,但每一想象到自杀以后妈妈和外婆抱着我的尸体痛哭的场面就极力忍住了,痛哭着颤抖着挪开手腕上的刀。因为如果我死了,她们一定也活不了了。
我想起了为什么那时我对买东西总有不可控的持续热情,为什么对于一些很久以前的物品,即便明知自己不再喜爱往后也没机会再用上 还是依旧舍不得丢掉。因为只有物品才能够带给我 任何人或其他“活物”从来给不了的安全感,哪怕只是一时的,因为它们永远都不会遗弃我、伤害我、抨击我、强迫我、禁锢我、孤立我、欺骗我、背叛我、恐吓威胁我,只有安静的陪伴。
我舍不得扔弃旧物,不是因为怕浪费,而是因为即使知道已经没有留下它们的必要,我也不愿意让那些曾经给过我快乐和安全感的物品去承受我所承受过的那种被遗弃的巨大痛苦,真的 于心不忍。(直到后来看了《断舍离》和佛法书籍以后才认识到:让物品去到当下真正需要并喜爱它的人那里,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才是正常完整的轮回。至此,我才开始清理十几年来早已堆积成山的物品。)
我想起了那些年里,为什么每次面对他人的称赞都会神情苦涩,为什么直面镜头时连一个逢迎的假笑都挤不出来(镜面的东西似乎都有一种魔力,总能逼你直视到自己灵魂的最核心),为什么当别人说着“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我很喜欢你”、“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等话语时根本做不到真的相信。
因为,在潜意识中我已经认定了 痛苦才是自己灵魂的原貌,所以我断定他们所喜欢的,不过是我为求生存而发展出来的坚强懂事、热情体贴、风趣幽默以及随和轻松,而绝不会是那个被我隐藏起来的,残破不堪的灵魂。
从来没人真心对我说过:“你的痛苦是合情合理的,是被允许的,你可以哭,可以不用坚强,即便如此我也仍旧愿意接纳你、关心你、喜欢你”。就这么一句看似简单的鼓励,对我而言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哪怕是血缘至亲,哪怕知道她们真的很爱我,由于我们精神层面与对他人真实恶意的敏感度的巨大差异 以及我自身对于内心感受的表述迟钝(长期被外界压抑造成了感性层和理性层的割裂对立,且从未被教导过应当如何理性表达自己的合理需求),她们并不能真正理解我的痛苦,因而也全都对此持否定和批判态度。
人不可能承认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这很正常。所以,对于那些仅仅停留在表面的认可和欣赏,我又怎么能够仅仅凭借这些就说服自己相信他们会喜欢真正的我呢?
而“痛苦”正是因为得不到承认和尊重,才誓死与我纠缠不休。于是十几年来,我不得不背负这座沉重的大山艰难前行,疲惫懦弱而又姿势难看,看起来滑稽极了。可对于一个光是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就已耗尽了全部气力的人而言,如何还能要求姿势好看、优雅从容呢?
那些给过我伤害、欺侮和虐待的人,还有不能理解我痛苦的大多数,仍在一如既往的嬉笑打闹着恣意人生。而我只能远远望着他们,苟延残喘。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世界与我,就此割裂了。
不管会不会被承认,我很清楚,那些实实在在的痛苦都是真的,人们的不可能理解 也是真的。于是我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放弃了所有挣扎和无谓的证明。是的,我是怪胎,我很痛苦,痛苦得很孤独,但是活该,因为我是怪胎。
从此 对于内心深处的情感诉求,我再也说不出口。甚至,连觉察到自己的诉求本身都很困难。为了现世生存,我把对人与世界的期望调得很低很低,心中却一直坚守着一个永不动摇的理想标准,那是一方真正的净土。
直到20岁初闻佛法,我终于看见了,一直以来我所追求的那方净土。理性(t)的幡然醒悟,使我多年来一直抢占上风的感性(f)第一次完全被制服了。于是我开始有多余的力气 把那座大山暂时放到一边置之不理,然后决心尽自己的力量去温暖、包容生命中的每一个人,不管对方如何对待我,什么都不计较,无怨无恨。
然而,内心的需求依旧说不出口,甚至都不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真实情感。不敢对别人提要求,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意识到他人的反感或厌恶就提前自觉远离,不知道如何去建立亲密关系,连接受别人的一点善意或是恩惠都有负罪感,不知所措的急切思索着该作何回报才不算是占了别人的便宜。所以,那个阶段的我,依旧不是正常人,我只是看起来很正常 以及把“不正常”对外界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而已。
由于当时并没有完全参悟到佛理的精髓,我还是未能接纳全部的自己,理性与感性依然是割裂对立的。理性(t)全面压制感性(f)的时候,我是一个温暖的机器,机械卖力的对外输送温暖;感性(f)压制理性(t)的时候,我又变回了那个最痛苦的自己,陷入无尽的抑郁情绪里,没有丝毫力气去动用积极逻辑。
理性层并不愿意真正去关心、理解和接纳感性层,看不起它的脆弱、痛恨它的无助,一旦它出现负面情绪就会采取强硬而残酷的机制去驯服,从来看不见感性层哪怕是合理的微不足道的真实需求,只有一味的打压和批判;感性层由于一直被压制,一旦挣脱掌控便完全对理性层置之不理,只能放纵任由能量耗尽然后又被关进牢笼,毫无招架之力,周而复始。
它们双方正如成长经历中他人与我的角色一样,一直没能正常交流沟通上,做到真正的握手言和。情绪被制服而非化解,这不是真正的坚强,是强行坚强,是具有攻击性的坚强。感性被控制得越强,攻击性就越隐形。过去的压抑来自于外界给的反馈,没曾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连自己都变成了帮凶。
其实,对于那些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早就原谅了,更从未想过要报复分毫,我只是一直无法原谅那个痛苦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但是如今,我真的接触到了与我感同身受的人。真人实证,而不仅仅是心理医生的冰冷诊断。我们彼此应证了对方不是怪胎,应证了在那样的经历之下产生那种创伤是正常的。我们都曾痛苦,但从不孤独。
这一次,“痛苦”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认可,于是它选择了离开。我也选择了放手,把那些积压封锁的情绪全都放走了。或许当前我尚不能参透神佛所说的真正的宽恕应当达到一种怎样的境界,但我知道遗忘 真正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的遗忘,就是现在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宽恕了。宽恕过往,也宽恕那个脆弱无助的自己。
从今往后,我终于能够毫无负担的,以真正健全的灵魂、从容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不再把所有不幸的根源统统归咎到自己身上,不再因为过去他人对我犯下的错而习惯性的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不再把痛苦与不幸视为自己不可分割的部分,不再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消了对自己和未来的信心。
现在的我,很幸福。不是强颜欢笑的幸福,不是把痛苦暂时放至一旁的幸福,而是无限绵延的平静的幸福,是真切感受到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的幸福,是不依赖于一切外因的真正的幸福,是能够尽情淌洋在阳光明媚和碧海蓝天、也有勇气与信心去抵挡狂风暴雨的幸福。我再也不是那个极度缺乏爱与安全感、自卑又无助的小女孩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能力去爱人,也值得被爱。
“人只有真正的接纳了自己,才能真正的接纳他人。”这句话我很赞同。压抑痛苦只会让痛苦本身更加痛苦,永远不要用理性层去否定和残酷打压你的感性层,那只会陷入能量耗尽却徒劳无功的死循环。先要学会接纳,才有可能化解。心理学家认为,一切心理问题和人格缺失,都能在原生家庭里找到答案。但除非你真的相信并且愿意,否则永远都不可能痊愈。
隐藏的角落被撕开了一道口,光亮照了进来,理性与感性和解了。
孤独解放,宽恕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