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后我获得了重生(一)
1
腊月寒冬,大雪下了一整夜,寒风吹了一整夜,我在长阶跪了一整夜。
我浑身覆满白雪,俨然一个雪人。
我脸色惨白,强压下喉头的腥甜。
乔丝雨挽着顾开赫走出主屋。
“相公,求你救救我父亲!”
织金的靴子出现在眼前,我艰难地抬起头。
“姐姐这是干什么,你还怀着身孕,快些起来吧。”
顾开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温大人科举受贿,泄露考题,罪不容诛,本王如何能救!”。
“姐姐糊涂,你这是要拿王爷的前程去换你父亲的性命。”
我急切地半跪着向前,试图抓住顾开赫的衣角。
手中的衣角一触即分,台阶上的雪沿着我移动的方向染成一片血红。
乔丝雨惊呼:“姐姐,你见红了!”
顾开赫的脚步一顿,我心中泛起一丝希望。
“派个郎中过去,吊着命就行。”
顾开赫的话比寒冬的风雪冰冷,温热的鲜血不停地从我裙下流出。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如刀割,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他竟连自己孩子都不顾。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风一吹,寒凉入骨,我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一脸嫌恶拿手帕捂着口鼻的乔丝雨和一位年轻医师,顾开赫没有来。
“郎中,快把孩子抱过来给姐姐看一下。”
年轻郎中愣了一下。
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浑身血淋淋的,一张小脸布满青灰。
我想要伸出手摸摸他,被乔丝雨拦下。
我的眼泪簌簌落下,我不顾浑身的疼痛拼了命地想要抱一抱他,乔丝雨勾唇一笑,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快来人啊,侧妃温婉柔失心疯了!”
泪水和汗水糊了我整张脸,小腹处撕裂般地疼痛,床铺很快浸染一片血红。
我确实很像一个疯子。
我被两个丫鬟钳制着压在床上。
孩子已经被乔丝雨带走了,我不敢细想这孩子的归处。
年轻郎中一边给我把脉,满眼愧疚:“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夫人的胎。”
我望了眼这位资历很轻的医师,乔丝雨果然很听顾开赫的话。
罢了,不被期待的孩子来这世上也是遭罪。
“我还能活多久?”
年轻郎中沉默了一会道:“我师父会治好你的。”
可小医师不知道乔丝雨不会请他师父来给我治疗,而我也不想活了。
我望着窗外的腊梅枝被大雪压弯了,等雪化时梅花肯定也都凋零了。
2
我与顾开赫便是因为这腊梅结缘的。
那年我刚及笄,他刚出宫建府。
那年上元灯节,我在摊主那里买了一个腊梅图案的花灯,街上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顾开赫提着一个款式相似的花灯迎面走来,他笑着说:“好巧,我们的花灯是一对。”
我没理解,他指了指花灯上的一行小字:“你花灯上面提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我的是[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红了脸,他的蓦然一笑,乱了我的心曲,从此我的心上便多了一个人。
自那以后,京都的茶馆,酒楼总是与他偶遇。
顾开赫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如玉,我们一起品茶、吃饭、听戏,爱情的种子悄悄萌芽,愈长愈大,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皇五子顾开赫。
“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也毕竟是个皇子,五品侍郎的女儿够不到王府的门楣。王侯将相,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一个人的心如何能掰成那么多块,父亲不忍你去给别人做妾。”
父亲当时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说顾开赫不是别人,他是跟父亲一样从一而终的人,我是他唯一的妻,做给外人看的妾。
嫁给顾开赫的时候,我十七,他二十。
他说上元之夜,人山人海他一眼便看见了我,粉面玉雕,他忍不住跟我搭了话,从此他心里多了一个人。
新婚之夜,他掀开我的盖头,流着泪许诺道:“婉柔你虽以侧妃身份嫁过来,但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会再娶别人。等你诞下王府嫡子,我便向父王请旨升你为王妃。”
嫡妻的身份我没有那么在乎,我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
结婚三载,我们如胶似漆。
只是嫡子还没有生出来,顾开赫便被皇上赐婚当朝丞相之女。
天子赐婚,黄恩浩荡。
顾开赫为了拒婚,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膝盖乌青乌青的,我心疼的直掉眼泪。
父亲跟我说顾开赫在朝中很举步维艰。
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储,朝堂之上分庭抗礼,一个是皇后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贵,一个宠妃之子贵门出身。可这两位,一个胸无大志,一个肚无点墨
可偏偏,一向中立的丞相等诸位老臣开始把最有才华的顾开赫拉入了夺位之争中。
赈灾救济这样重大的差事就要落到顾开赫的身上,只是唯一的条件便是娶丞相之女乔丝雨。
我的夫君心有沟壑,胸有乾坤,心怀天下,怎可一直屈居人下。
我心疼他,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对他说:“相公,乔丝雨你便娶了吧。”
顾开赫红着眼:“我不求江山权势,我只要你。”
这晚雷声鸣鸣,他紧紧搂着我,泣不成声。
可我们都知道,圣意不可违,不过早晚而已。
只是当年那个我手破点皮都要兴师动众的顾开赫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醉心皇权的顾开赫。
我在雪地里跪了一整晚他都没有出门看一眼。
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他也没有来看我。
他任由着乔丝雨欺负我,甚至助纣为虐。
我被乔丝雨赶出了沁香阁。
这是乔丝雨第二次赶我。
乔丝雨迎进门的那天,是个很盛大的婚礼,十里红街,丞相给他女儿置办了几十箱嫁妆。
这天,她把我从主屋赶到了沁香阁。
她以王妃之身入王府,为妻,为正,我这个名义上的妾,自然没有理由继续鸠占鹊巢。
顾开赫知道后,里里外外地张罗布置沁香阁,专门让人在窗口栽了株腊梅。
明明是他跟乔丝雨的新婚之夜,顾开赫却宿在我这里,他说:“婉柔,相信我,我不会碰她,等赈灾结束后,便会与她和离。我不想求权,如果要求权,当初便不会求娶你。”
我信他。
如今我又被乔丝雨仍进一个荒废的屋子里,顾开赫一定是知道的,是他默许的。
这屋子里积满了灰尘,大冬天也只有一床单薄的被褥,屋里没有生炭。
房屋落了锁,呼呼地寒风透过漏了个大洞的窗户吹进来,屋子冷的像冰窖,我的心更冷。
落胎后,我患上了下红之症,我身形枯槁,感觉自己好像随时要死去。
我数着日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父亲只我一个女儿,我若死了,父亲的尸首便无人收殓。
3
小医师每隔三日来一次,每次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
吊着我的命,看来是为难他了。
快了,三日后便是父亲处斩之日。
心里有个念想,身体的疼痛也总能熬过去。
这日一大早,乔丝雨心情很好,手里还拿了件大红裙子,比我嫁给顾开赫那天的嫁衣还要鲜艳。
“姐姐啊,我特意求了夫君,让你去送一送伯父。”
我想红衣也好,人群中显眼,父亲抬起头便能看到我。
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中心,便是斩首刑场,离午时还差半刻,刑场周围已是水泄不通。
我被乔丝雨带着站在了监斩台,顾开赫坐在正中央,他是本次的监斩官。
父亲的脊背挺的很直,一身白色囚衣。
父亲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忍,我知道父亲看到我了。
真好,我穿的红衣,映的脸色应该不会太难看。
我眼睛酸涩,可眼泪却未落下。
我想眼泪跟身体的血一样,总有流干的一天。我的眼泪流干了,身体里的血应该也快了。
我努力扯出最后一丝笑,俨然不知我这笑比哭还难看。
父亲挺直的头颅低了下去,像是在偷偷落泪。
顾开赫从签筒里扔下一枚签令牌,父亲人头落地,鲜血溅满了纯白雪地。
那日的雪下的真的很大,这么久了还未消融。
乔丝雨依偎在顾开赫的怀里,笑得开心极了,笑得身体都跟着颤抖。
顾开赫却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阿雨,别怕。”
乔丝雨揉了揉肚子:“我不怕,怕吓到我们的宝宝。”
我总觉着乔丝雨这笑好熟悉。
我想起来了。
赈灾结束后,顾开赫被皇上封了亲王,赐号信,王府的匾额也换成了刺金的信王府。
皇上日渐年迈,文武百官便拿江山稳定个个上奏皇上尽早册立太子。
丞相一众老臣自然身先士卒,力荐他的乘龙快婿。
顾开赫一时陷入了夺储的漩涡之中。
彼时,我刚被诊出有孕。
顾开赫眉开眼笑,他下朝第一件事便是来看我,摸着我的肚子说:“婉柔,相信我,等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后,我一定会和乔丝雨和离。”
我信他。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没有等来东宫之位盖棺论定,却等来父亲入狱的消息。
推举父亲科举监考的是丞相,举报父亲受贿泄题的还是丞相。
这是场明晃晃的栽赃,辛亏主审人是信王顾开赫。我相信我的夫君会还我的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入狱后,我久不见顾开赫,我以为他在为我父亲的清白四处查证,他偶尔见我也说:“婉柔,相信我,我一定会救父亲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父亲冬日处斩的噩耗。
我不可置信,第一次踏入那个我住了三年的主屋,乔丝雨便如今日这般,依偎在顾开赫的怀里,乔丝雨从顾开赫的怀里露出个头:“相公,你是喜欢我与你的孩子,还是喜欢侧妃与你的孩子?”
“阿雨,你的孩子生出来是嫡出,婉柔是庶出,怎能相提并论!”
乔丝雨听到这话笑了。
这一刻的顾开赫背对着我,我望着那个背影觉着前所未有的陌生。
我这才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其实很多事情早就变了,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我穿着红衣,一步步走向刑台,天空变暗,飘起了雪花。
我得去为父亲收殓尸身,沁香阁里的首饰不知何时被丫鬟收刮一空,我握了握手上的玉镯。
这个玉镯是顾开赫送我的定情信物,他说成色极好,极品羊脂玉。
希望他没有骗我。
我抱着父亲冰冷的尸身,把父亲的头颅捡起,轻轻拭去父亲脸上的泪水。
看热闹的百姓被吓得一哄而散,走的时候大喊疯子。
顾开赫穿了一双白靴,乔丝雨着了一身白衣,像是为我父亲戴了孝。
“姐姐,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
“婉柔,先把温大人的尸首放下,跟我们回王府吧,温大人的身后事本王会妥善处置的。”
说着顾开赫伸出一只手:“相信我。”
我低吼着让他离开。
虽然他满眼真诚与心疼,可我不敢再信他,我死死抱着父亲不撒手,我觉着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了还做顾家鬼,我抬起头望向他:“顾开赫,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