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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人|红颜劫

2018-06-07  本文已影响1341人  三叶草青青
图|网络

文|三叶草青青

以命还恩,以命抵命,到底,她还是欠了他。兜兜转转,终得自由,可她还能去何方?

01

日上三竿,收集了一早晨露水的莲香扶着腰活动活动脖子,扭头瞥见自家小姐的房门紧闭。她无奈地笑笑,去扣了扣门:“小姐,杜公子来了。”

然后,莲香唤了小丫头去打洗脸水来。又等了半柱香时间,屋内静悄悄,没有半点动静。

莲香心内奇怪:以往这招百试百灵,杜公子是她家小姐万依琳心尖上的人儿,她一听到“杜公子”三个字准跳下床,今儿个是怎么了?莫不是自己声音不够大,小姐未听清。

她清清嗓子:“小姐,杜公子来了!”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小姐,奴婢进来了。”莲香推开门,隐约看到喜鹊屏风后躺在床上的交叠人影,顿感不好。

她大步穿过屏风,在看清眼前之景后,一张脸猛地煞白,嘴张得馒头大却发不出声音,手里装满露珠的白玉瓶“啪”地掉在地上,露水打湿脚尖。

园子里路过的丫鬟彩蝶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见莲香怔在原地,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啊”地一声,晕了过去。

莲香被她的声音一刺激,瞬间回过神来,望着床上赤身裸体交缠的两个人,捂着嘴一溜烟跑出去。到回廊转角处又匆匆掉头回去将房门掩上,并嘱咐闻声而来的丫鬟婆子万万不可擅自开门。

交代好后,她径直往前厅跑,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几次差点摔倒,终于跌跌撞撞跪倒在正在喝茶的万老爷跟前。

“何事如此惊慌?”万老爷放下茶盏。

莲香环顾左右而不言,万老爷会意,挥手让大家退下,并附耳上前,听罢莲香的话以后,瘫倒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琳儿,琳儿。”

不消须臾,他已老泪纵横。

02

永安县城北边的一家小院,荆捕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白兰道:“县令大人命我去商县调查一桩命案,你既身体不适,就好生在家将养。”

榻上的白兰一听他又要出远门,侧身掏出藏在榻下的包裹,从榻上弹起蹿到荆捕头跟前,讨好道:“我这是老毛病,每个月都犯一次,不打紧的,你就带我一起嘛,好不好?”

荆捕头见她瞬间表现得生龙活虎的样子,面色却有些许苍白,伸手弹弹她的额头,暖声道:“好吧,不过你可不能强撑,到万老爷府上也要多做休息。”

白兰颔首:“那我们快些出发吧。”双颊爬上红晕,多了几分血色。

路上,荆捕头大致给白兰讲了这次的凶案情况。

死者唤李浏,是万老爷府上新进一年的年轻小厮。他死在万家二小姐万依琳的床上,尸体被万依琳的贴身大丫鬟莲香发现时,二人仍呈赤裸裸的交合姿势。

莲香以为自家小姐与李浏双双殒命,匆匆向万老爷汇报。谁知那万依琳只是昏迷而已,过了两个时辰方才苏醒,却对着一屋子人时哭时笑,俨然患了失心疯。

万老爷家是商县的名门望族,极其看中名声威望。发生这样有辱门风的惨案,他虽万蚁噬心,却按下此事不许声张,不许报官。又派人用昔日恩情说通永安县令,私下派荆捕头前来破案,还他的二女儿一个公道。

荆捕头仅为破案而来,倒不大在乎他们所谓的名望,只是这案子真是出人意料。

03

荆捕头带着白兰,不便快马加鞭,赶了半日马车,恰好赶在黄昏时到了万府。

甫到门口,同万老爷见礼过后,他扭头对白兰道:“我要去凶案现场查看尸体,你颠簸半日,就由丫鬟领着去休息吧。”

万老爷示意丫鬟领走白兰,自己带着荆捕头去万依琳的闺房,边走边哽咽:“吾家小女儿生性活泼,与人为善,大家都喜欢亲近她,怎会无端遭此大难,定是有人设计陷害。荆捕头,你可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依琳一个公道啊。”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案发现场。万依琳已被转移到大小姐万风婷的芳华园安置,李浏的尸身仍在床上,用白布盖着。

一个素衣女子正趴在床前恸哭,紧紧握着李浏冰冷僵硬的手,哑着嗓子唤:“李郎,李郎,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她的发髻歪斜,背影消瘦,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过去。荆捕头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肩,左手按上她的人中。

女子微闭的眼渐渐张开,荆捕头这才发现,那是一双魅惑的狐狸眼,纵泪水糊满脸,眼眶红肿,眼神悲戚,也盖不住那眼底的媚。

女子清醒过来,从荆捕头怀里挣开,望着床上的人继续泪流。

万老爷见她都快哭昏过去,心有不忍,道:“彩蝶,你且回房休息下吧。”

“不,我要陪着李郎,我要送他最后一程。老爷,我求求您,圆了我的心愿吧。”彩蝶转过身朝万老爷跪下,不住地磕头。

“唉,罢了,随你吧。”万老爷叹口气,低头对荆捕头解释,“这是彩蝶,风婷的贴身大丫鬟,也是李浏的未过门的妻。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婚约,感情甚笃。今晨这丫头初见李浏的尸体时,还伤心地晕在此处。”

“对了,此事在府中只有我、风婷、丫鬟彩蝶跟莲香知悉,其余人只当是府中失窃吓疯了依琳,我请你来追查窃贼的。荆捕头,烦请保密。”万老爷朝荆捕头拱手作揖。

荆捕头点点头,开始查看屋内有可能存在的线索。

地上脚印繁多杂乱,已分不清是谁的;茶水杯盏无毒;梳妆台规整如初;窗户紧闭,没有打开的痕迹,连床帏之中都无半点挣扎的痕迹……屋内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这该不会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事吧?沉吟片刻,荆捕头道:“我需要一个经验老道的仵作,另外,烦请万老爷差人查看下二小姐身上是否有异。”

“先前已请大夫查看过,依琳中了不知名的迷药,昏迷前又受到了惊吓,刺激过度才导致疯掉。”万老爷解释道。

“我是指小姐的……”荆捕头望着万老爷,有些为难,“贞洁是否还在。”

“这……老朽这就去安排。”

04

万老爷去了一炷香左右还未归,荆捕头将万依琳的闺房连带园子的犄角旮旯都查看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他再去查看死者情况时,彩蝶已然哭晕在床前。四下无人,因着万老爷的嘱托,又不宜唤丫鬟进来,荆捕头思前想后,将她打横抱起,准备出门寻个丫鬟问路,送她回屋。

他抱起彩蝶时,方觉她虽看起来瘦弱不堪,长得却甚为高挑,比得上一般男子,因而比寻常女子还重上许多。

循着丫鬟的指点,荆捕头在偌大的万府七拐八拐,将彩蝶送回屋。见她房内养着一盆长势喜人的青萝,素静寡淡,倒与彩蝶的娇媚不太搭调。出了房门,荆捕头略一踌躇,随意唤了园子里的一个丫鬟带自己去芳华园。

他边走边想,总觉得彩蝶的深情的行为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户人家,谁会无端去设计杀害一个小厮?

“杜公子。”

荆捕头正想得入神,前面领路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开口,将他的思绪悉数拉了回来。

他抬眼望去,见回廊的转角处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面若冠玉,正冲着行礼的小丫鬟微笑,若山间明月般温润。

这样一个清新俊逸的人,居然生就一双狐狸眼,倒与彩蝶的眼有七分相似。就连清瘦的身形,都同彩蝶差不多,不知道的人,定以为二人是兄妹。

“这位是?”荆捕头走得近了,杜公子才问向小丫鬟。

“昨夜,府上失窃,吓疯了二小姐,这位是老爷请来破案的荆捕头。”小丫鬟认真地对他解释一番,继而对荆捕头道,“这位杜公子,人虽年轻,已是商县英才书院的院长,也是老爷请来教二位小姐诗词书画的夫子。”

“什么?二小姐疯了?”杜公子惊呼,许是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后面几个字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英才书院杜归炀,荆捕头倒是早有耳闻,传闻他乞儿出身,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许久,习得许多奇异之术。但他不爱拳头爱笔墨,自学成才,曾在书院舌战群儒,大获全胜,也因此一举成名。

荆捕头同他见了礼,问道:“杜公子不知此事?”

杜归炀缓了口气,摇摇头:“小生不知,今日初八,我每月初九为二位小姐授课,故提前来府中住宿。”

“原是如此。”荆捕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我们一同去找二位小姐吧。”

万老爷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还想着封锁消息,维护名声,断不会在这特殊时期让外人入府,除非,他觉得这个人与案情相关。荆捕头心思一转,想得明明白白。

05

二人刚到芳华园门口,正好碰上从屋内出来的万老爷。他此刻依旧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却不再绷着脸,面色明显有所改善。

万老爷扫了杜归炀一眼,凑过头向荆捕头耳语两句,才正色道:“二位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依琳吧。”

荆捕头颔首,前脚刚进门,见迎面飞来一个枕头,侧身躲过。

“淫贼!”万依琳在床上叉腰跺脚,对着荆捕头破口大骂,“你个大淫贼,大坏蛋!”

“妹妹。”万风婷拉住万依琳,又拿出袖帕低头抹了把泪。

“夫子!”万依琳猛地挣脱开来,笑嘻嘻冲着荆捕头身后的杜归炀道,“夫子你怎和淫贼在一起?他是坏人,你离他远点,好吗?”

说着说着,万依琳的泪落下来,语带哽咽。

万风婷闻言,看了眼杜归炀,面上闪过一瞬而逝的欣喜,转瞬又恢复成梨花带雨的模样。

荆捕头见万依琳疯疯癫癫,想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打量起屋内的人来。

万风婷盈盈玉立,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温婉风范,如今泪眼朦胧,神色泫然。他身后的杜归炀低头不语,目不斜视,也像个正人君子。

荆捕头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万依琳身上。她的身边少了一个人,最先发现受害者的那个人!

“二小姐的丫鬟呢?”

“方才琳儿想吃露凝羹,莲香去厨房端了。”万风婷小声道。

“区区一碗羹汤,用得着二小姐的大丫鬟亲自去拿?”荆捕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万风婷身子一顿,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霞。她稳稳心神,道:“琳儿遭此大难,全系迷药所害,故我们对她的衣食住行更加注意,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丫鬟去负责。”

“小姐,你最喜欢的露凝羹来了。”说曹操曹操到,莲香端着托盘进来,见到荆捕头和杜归炀顿了下,向二人行过礼才往万依琳方向去。

“露凝羹!”万依琳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却咧开嘴笑起来,张大嘴巴等着莲香喂。

“嗯,好吃!”万依琳吞下一口羹汤,砸吧砸吧嘴,伸长脖子表示还要喂。

莲香不料她突然蹭过来,手被撞了一下,端着的青花瓷碗翻落,羹汤打湿她的裙摆和床沿。

“呜呜呜……我的凝露羹。”万依琳又揉着眼睛哭起来。

“小姐别急,奴婢收拾收拾再去给您端一碗来。”莲香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狼藉。

在她擦拭吊在床沿上的锦缎床幔时,荆捕头注意到床下似乎有灰色的锦帛物什。

与此同时,万风婷神色一滞,注视着莲香收拾汤蛊碎片,一张秀美的脸憋得通红。

杜归炀抬眸看了眼万风婷,继而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一切,荆捕头尽收眼底。按万老爷所说,莲香老成持重,最先发现尸体而临危不乱,怎会连一碗汤羹都端不稳?也许,她是故意的。

06

想来仵作也验得差不多了,荆捕头悄声让万老爷带自己回案发地去。

月上柳上头,繁星也从云端探出脸来,眨巴着自己闪烁的大眼睛。偌大的万府,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一点不输银河的灿烂。

“二位小姐是否都青睐杜公子?”荆捕头踩着月光,突然发问。

万老爷停下脚步,怔愣片刻,略略点头:“是的。我两个女儿都喜欢他,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谁也不喜欢,却又待她们极好,算是红颜知己吧。”

“看二小姐的活泼性子,缠人应该很厉害吧。您是不是怀疑杜公子,才让他入府?”

万老爷继续前行,走了十来步,无可奈何道:“我知晓依琳断不至于让人厌烦到想害她的地步,可除了杜归炀,我实在想不出谁还会不喜依琳。”

“您就不怀疑自家人?”

万老爷倏然转过身,面上明显有怒气:“我万家父慈女孝,主善仆良,万不可能自相伤害。”

荆捕头肃容,不置可否。

到了万依琳的闺房,仵作已等候多时,快速地汇报了验尸结果。

“死者死亡时间大致为昨夜丑时,被针状物刺中耳门穴而死,死后应该被人小心挪动过。”

“耳门穴?”万老爷很是诧异。

“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受到重击会让人暴毙。”仵作解释道。

“凶器是何物?”荆捕头打断他们。

仵作摊摊手:“凶器已被凶手取出,不知具体是何物。死者的耳屏上切迹前、张口呈现凹陷处有一红点,正好处在耳门穴的位置,若不细看,定以为是颗血痣,实际上是凝固的血痂。由此看来,凶器应是细长的针状物。”

“针?”万老爷急得额头上都出汗了,大海捞针,要找一根行凶的针谈何容易。

荆捕头没有答话,仵作收拾东西离去。待屋内只剩下万老爷跟荆捕头二人时,荆捕头再次确认道:“莲香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是的。她第一个,彩蝶第二个,可彩蝶当场晕了过去。”

他说完以后,荆捕头蹙眉沉思,良久,道:“今日先到此吧,万老爷早点歇息。”

说罢,他施然而去。

07

是夜,荆捕头在芳华园的墙头,负手而立。

月上中天,已是三更。屋内闹腾得累了的万依琳终于睡着,万风婷松了口气,吹灭烛火,在床底摸索一阵,抱着东西蹑手蹑脚出门,殊不知有人守株待兔许久。

“大小姐好雅兴,半夜出门准备去哪儿?”

“啊!”万风婷不曾想这么晚还有人在这儿,心慌意乱。

荆捕头轻轻跃下墙头,捂住她的嘴:“大小姐有什么话,小声说,吵醒了你妹妹,可就不好受了。”

他边说还边夺过万风婷怀里的东西,就着月光抖开来看了下,笑道:“我果然没猜错,可你被人算计了。”

闻言,万风婷花容失色,哆嗦着嘴:“怎么可能?”

“别急,明日就会真相大白,你的话留着明日再说。”

白兰房中,一灯如豆。白兰将今日从小丫鬟香儿口中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万家的两位小姐一位冷淡高傲、知书达礼,一位活泼热烈,生性跳脱。二者相去甚远,加上都心仪杜公子,故平日里并不十分亲近,甚至常有明争暗斗。

莲香跟彩蝶以前都是小乞丐,因缘际会之下同日入万府,互帮互助,一起从打杂的小丫鬟一步一步成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

杜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府中少女们思慕的对象。

……

荆捕头强撑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了白兰一记暴栗。

“哎呦!”白兰捂住额头,瞪着荆捕头,“你打我做甚?”

“我还指望你帮忙,结果净说些没用的。”荆捕头无奈地笑笑。

“没用?”白兰的声音小了下去,有些挫败,突然想起一件事,瞬间又神采飞扬起来。

“她们说李浏变心了,肖想二小姐呢。这个有用吗?”

这么说,李浏不是被无端设计的了。或许,这就是案件的起因。为情杀人,为情毁人清白,倒合情合理。毕竟,世间万事,情最难懂。荆捕头又神游物外。

白兰打了个哈欠,将他推出去,关门睡觉。

08

次日清晨,白兰起了个大早,让小丫头香儿带路在万府的丫鬟园里四处闲逛。

小丫头注意到她一直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大好,想她应是月事来了,便主动去厨房熬红糖姜汤。

她前脚刚走,白兰晃晃悠悠,晕倒在地。园里的丫鬟都出去忙了,园内空无一人,她在地上躺了许久,都无人发觉。

房内,彩蝶悠然转醒,精神略有好转。她下床灌了半杯凉茶,顺手将剩下的半杯倒入青萝盆里,便推门准备去看李浏。

她甫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倒在自己房门前的女子。

当下想都未想,彩蝶立马将白兰扶回屋内,安置在床上。

知晓白兰晕倒的缘由后,彩蝶又替她按摩了关元穴,忙活半晌,等白兰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荆捕头听说白兰晕倒,万分着急,撂下案情,火急火燎地赶来。见白兰完好如初,他弯腰抱拳冲彩蝶道谢,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那株青萝似乎更绿了,苍翠欲滴,绿得发亮。

二人走后,院内又恢复平静。彩蝶望着回廊转角处出神,许久才拉上房门,角落里忽地蹿出一个人影,闪身到她屋内。

另一边,荆捕头安顿好白兰,自己将脑海里的信息梳理后,心下有了定论。他请万老爷将知情人聚到芳华园,要当众揭开谜底。

彩蝶是最后一个到的,见到荆捕头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躲开。莲香朝她看去,神色紧张。

“二小姐,您别装了。”见人齐了,荆捕头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对疯掉的万依琳说的。

“淫贼!淫贼!”万依琳哇哇大哭。

“你仍是完璧之身,没人对你意图不轨,何必再装下去?你姐姐已经认了。”

万依琳止了哭,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姐姐。

09

“风婷?”万老爷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手颤巍巍地指着她,声音颤抖,“竟然是你!”

万风婷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爹,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只是……”

“只是用锦布裹脚,潜入二小姐房中,对你自己的亲妹妹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趁她不省人事时,脱光她的衣服,让她声名狼藉。”荆捕头掏出怀里昨夜从万风婷手里夺来的灰色锦布,替她说了后面的话,“可她为了维护你,宁愿装疯卖傻,也不肯说出实情。”

“啪!”万老爷气急,一巴掌扇得她倒地,脸上五指印森森,嘴角溢出血迹,“那是你亲妹妹呀!”

“姐姐!”万依琳见瞒不住了,飞快地从床上奔过来,一把抱住万风婷,抬头对她爹爹道,“爹,是我不好,不自量力,妄想跟姐姐抢心上人。”

“大小姐只是迷晕了二小姐,并未杀害李浏,凶手是唆使她的人。”荆捕头适时打断父女三人的对话,他可没兴趣听他们话家常。

想来能使唤动万风婷的人,就只有一个——她心心念念的杜归炀。

“杜……”万老爷恨恨地盯着杜归炀。

自始至终,杜归炀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盯着彩蝶与莲香。

“不是他!”万风婷大声打断他,“是彩蝶,她带着面具,刻意模仿夫子的声音,让我以为她就是夫子。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小姐!冤枉呀!彩蝶与二小姐无冤无仇,何必毁她名声?李郎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做哪般孽要害他?”彩蝶朝万风婷跪下,肩头耸动,极力陈冤,声嘶力竭。

“怎么可能是彩蝶?她对李浏那么好,大小姐,你如何确定诓你的人是彩蝶假扮的杜公子,而不是真的杜公子?”莲香见状,忙为好姐妹抱不平。

“我也是昨夜才想明白。彩蝶同夫子身形相似,一双眸子也像极了夫子的眼,扮起夫子来,可以假乱真。但昨日才是初八,该是夫子入府的日子,他谦谦君子,怎会在初七夜里潜入万府?除非,那根本就不是夫子!”

10

彩蝶一脸委屈,还欲张口争辩,白兰已赶来:“凶器找到了。”

她摊开手里的绣帕,里面躺着一根细细的沾着泥土的透明玉状长针。

“蛇刺。”荆捕头拿起那根玉色长针,凑在鼻尖,“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这就是你插在李浏耳门穴里的针状物体吧?”

彩蝶见证据确凿,委屈的面庞蓦地狰狞起来,她嘶吼道:“没错,是我干的!那个负心汉,他活该!万依琳,你也不是好东西!”

许是太愤恨激动,短短几句话就吼破了彩蝶的嗓子,她颓然坐地,用嘶哑的声音质问万依琳:“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还要给他虚无的希望。

我们十多年同甘共苦的情谊,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竟敌不过他初见你一眼,敌不过你对他忽冷忽热的一年!

前日,他竟然还要同我退婚,也不管我是否愿意。这样的负心汉,我还留他作甚?”

彩蝶控诉着李浏的薄情,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便倒地不起。

“不!”杜归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发出悲痛欲绝的声音,竟然是女声。

屋内众人齐齐看向杜归炀,满眼疑惑与震惊。荆捕头顿了一下,看向杜归炀,叹息道:“他早前服毒了,为了让你金蝉脱壳,彩蝶。”

“杜归炀”伸手在自己的鬓角用力一扯,掀开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正是彩蝶。

“彩蝶!”莲香急忙冲到她身边,抬手想替她再带上人皮面具,彩蝶却阻止了她。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如此决绝,愿以死护你余生安宁。”荆捕头垂下眸子,十分懊恼。

彩蝶爬到死去的那个自己身旁,取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清新俊逸的脸,正是杜归炀。

“这……”饶是万老爷,也瞠目结舌。

万风婷眼睛猩红一片,不停喃喃:“不可能,真的是你!不可能!不可能!”

万依琳更是哭得伤心,一口一句:“夫子,夫子。”

11

“荆捕头果然厉害,连杜公子出神入化的易容术都瞒不过你。”彩蝶由衷地感叹道,真相大白,她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他太有名了,要查他的过往轻而易举。杜公子祖上,是捕蛇人起家。我也是看到蛇刺,方明白此非此,彼非彼。李浏是他杀的,对吗?设计二小姐,只是为了替你出口恶气。他幼时浪迹江湖,会易容术不足为奇。”

彩蝶微微颔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整整两个月滴水未下,大地冒着青烟。

一日,有个十来岁的少年敲响了万府的大门,他面容焦黄,身上的皮脱得一块一块的,嘴巴也干得发白,想讨口水喝。

偌大的万府,没有人理会他。只有一个小丫头偷偷舀了小半瓢水给他,她还因此挨了罚,两日没吃饭。

后来,那个少年奋发图强,成了远近闻名的最年轻的书院院长。他想报恩,便想了法子去万府做夫子。授课之余,他总偷偷去瞧曾经对他有半瓢水之恩的丫头,教她习字。

丫头一无所长,却对人体的每个穴位十分熟悉,因为她母亲是个按摩匠。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少年的帮扶,便将自己唯一的技艺倾囊相授。

久而久之,少年对丫头的报恩之心变成了男女之情,可丫头心里只有她的青梅竹马,再容不下其他人。二人就保持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算是知己吧。

可惜呀,丫头好不容易同恋人团聚,恋人却轻而易举地变了心,甚至还退了年幼时父母为他们定下的亲事。

丫头倒在少年怀里痛哭流涕,怒斥男人无情,甚至说想要杀了负心人雪恨。

12

说着无意,只是气头上的话。听者却有心,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负心人,等丫头知晓时为时已晚。

丫头想着自己的恋人已不在了,索性设计将线索全都暴露出来,故意将矛头往自己身上引,欲图以命抵命,与恋人同去,还能换少年清白无事。

丫头没想到的是,替自己帮忙的好姐妹为了保护她,竟然联合少年一起给她下药,让她暂时不能言语。

他们以死威胁她,不可轻举妄动。

少年想以丫头的身份认罪,并以死换她后半生的自由。

可伤心尽处的丫头竟然冲破了药效的压制,毅然决然揭开所有秘密与伤疤。

后来,万老爷将李浏与杜归炀的尸体都交给了彩蝶,并放她出府。莲香放心不下她,用多年积蓄为自己换了自由之身,默默跟在彩蝶身旁。

归途中,白兰感叹道:“杜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可怜了彩蝶,同时失去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荆捕头见她神伤,惆怅不已,便转移了话题:“你不想知道我如何发现先前的彩蝶是真彩蝶,最后的却是假的吗?”

白兰确实不解此事,登时来了兴致:“如何发现的?”

“因为,线索来得太容易了。莲香故意让我看见万风婷床底包脚的锦布;彩蝶为李浏哭丧,顺便取走了本不易被人察觉的蛇刺,明明可以烧掉埋掉甚至扔水里,她却偏偏藏在了显眼的青萝盆里;还有跟你讲尽府中秘事的香儿,她是莲香一手调教的;彩蝶故意替你按摩,表明她精通穴位……线索,证据,她都主动提供了。殊不知,越是顺利越引人怀疑。”

“不过万家二小姐可真是个好妹妹,紧要关头都想着维护姐姐。”

“她若是想以此让万风婷愧疚自责一辈子呢?”荆捕头摇摇头,“人心呐,复杂,可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也许,当年彩蝶肯给杜归炀半瓢水,仅仅是因为他的眼与自己长得很像而已。谁知道呢?”

长长的官道上,马车所过之处,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但一场雨,一阵风,足以将所有痕迹掩埋,却埋不住他们曾路过此地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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