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双烂脚去远方
号称新女性的我有一件自以为终生遗憾的事情,那就是我的脚长得不好看。
我的脚不仅大,而且我的脚后跟象大树长年轮一样,由于长期开裂已经风化成了一道道颇具沧桑感的沟壑,更可耻的是我的大脚趾左右各长着一个厚厚的灰指甲。它们让我从此自觉矮人一等。身为女人,不能从头到脚善始善终,心里的内疚真是难以言状。虽说我长得不算绝色,但至少我的鼻梁上没长个让我见一次黯然神伤一次的灰指甲。
夏天最好不要来,来了我也当它没来,夏天我穿皮鞋配裙子,从来不会不雅地把脚趾裸露出来。
我的鞋是38码的,这个码数说明我是个现代女性,古代的女人不可能长着一双38码的脚还如此厚颜无耻地告诉别人,象朱元璋的马皇后,估计也就是有双跟我差不多大小的脚,她们夫妻俩贵为国父国母也藏着掖着过了好多年,最后还是难堪地露出了马脚。
现代的女人幸福啊,长个多大的脚也没人说闲话,我们单位的出纳每天划着她那双39码像船桨一样的脚出入各种交际舞场所,照样风生水起。这年头,脚大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有脚,能自己走着去再自己走着回来。
说到这里时,我又想起了我那个灰指甲,它简直就是我心头永远的痛,记得我有一次我娇滴滴地吊在老公的脖子上,在他的耳边吹气如兰:老公,你说我哪里最不好看。老公斩钉截铁地说了三个字,灰指甲。他说话时掷地有声,仿佛积压在心里很久的怨气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吐为快了。我当时恨不得手上有把刀,然后来个手起刀落把自己的大脚趾给跺下来喂狗,从此两忘烟水里。
想到我的坏指甲,我决定为它唱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我的让我黯然的灰指甲呀,其实它并非一开始就在我的脚上安了家;我的让我黯然的灰指甲呀,它记录的是我的一次受伤的经历。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我的美丽健康的指甲啊,它邂逅了一位姑娘的高跟鞋,高跟鞋狠狠地吻了它一下呀,从此它就变成了这样,在指甲的心里留下了永久的伤害,这伤痛的记忆它挥之不去啊,怎么挥也挥不去。从此,我的美丽健康的指甲就堕落了,堕落了……”我希望有哪个有才华的人能帮这个词谱个美妙的曲子,当然,最好这个有才华的人自己也长了一个灰指甲,这样,他对生活的体验不一样,那么搞起创作来会更有灵感。
自从我对于个体的认知成长起来以后,我开始关注别人的脚,从我身边的人做起,我首先关注的是家里人的脚,我发现我这个家族的人脚都生得不怎么招人疼。首先是我哥哥的脚,也和我一样遍布沟沟坎坎,而且他竟然也在某一段时间有了一个灰指甲,不过他的灰指甲是打篮球时受伤的,最令人恐怖的事是,有一天他竟然大言不惭地把我从房间里叫到客厅最亮的灯下,对我说,“你看我开抽屉。”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书桌。然后,然后,他竟然轻轻地把他的大脚趾盖从里向外扯了出来,像开抽屉一样!他竟然不疼!我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哪儿去找这么牛的大哥啊!
接下来是我爸爸,身为一名老党员,一位苦大仇深的贫农出身的苦孩子,他是不好意思长一双资本主义的好脚的;至于我爷爷,他的脚也不怎么地,整体来说就是四个字:不堪回首;更令我难忘的是,他的脚背上有一个洞,那个洞说来就话长了,那是他年轻时抗日战争中留下的伤疤。
终于在某一天,我从我大哥的嘴里听到了一句足以支撑我这一生的经典名言:“江西人无好头,湖南人无好脚”。这句话完全可以成为我们整个家族揣着一双丑脚傲视群雄的理论依据,是啊,住近湖南地底湿啊,这么重的湿气瘴气,湖南人能有好脚吗,没有好脚的,岂独我辈乎?不过,再怎么说,也比江西人强啊,毕竟头回碰面碰的是面啊,碰个面谁想得起你的脚呢? 要是面碰得好,或者头脑里闪过更多的精彩,我们有时都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一双脚在带着我们走路了。
前两年流行了一款凉鞋,鱼嘴鞋,当然现在仍然在流行中,一到夏天,就如潮水一般涌到女人面前,没有一双鱼嘴鞋的女人一定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
我也有一双,但只穿过一次,那个鱼嘴正好把我的灰趾甲毫无保留地露在世人面前,在我厚厚的灰暗的病甲面前,这条鲜活的鱼立马就窒息而死了,我难堪地低下头时,每次都能看见这条鱼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珠子无辜地望着我,如泣如诉。
我常常望望天再看看自己的脚,流星花园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一双好鞋,它会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得说,那双鞋,千万不能露出大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