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火红的乐章

【散文】火红的乐章

      工厂留给我的记忆是火红的，跟我的父母一样。

      父母都是从工厂退休的老员工。几十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工厂的周边，喜欢看上下班川流不息的人流，喜欢读散发工地油味的厂报。工厂的火红经历总是他们永不枯竭的回忆。

      我记得小时候父母经常加班，有时他们不放心年幼的我独自在家，便带着我一起进厂加班。母亲紧张地在一张张面板上安置大大小小的塑胶圈，父亲负责将长长短短的电线分门别类扎捆穿过圈孔。我就在衣帽间独自做作业，不时出去给父母递水解渴送毛巾擦汗。困了我就睡在长椅上，醒来时天已大亮，桌上有一盆馒头花卷，是父母留给我的早点，他们通宵忙碌，还在厂房里挥汗如雨顾不上吃饭。他们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1978年，工厂研制成功了亚洲最大的108吨电动轮自卸车。父母回家总喜欢在孩子们面前无比自豪地比划巨车的尺寸：光一个车轮子就高过咱们家的屋顶！

【散文】火红的乐章

      我的乖乖！我踮足仰视屋顶，帽子跌落在地。

      后来我顶职进厂，从事当时全厂最危险的工作——无损探伤检验。班长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是叙述几年前伽马射线源发生故障，车间全体共产党员挺身而出，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他们打开沉重的铅门，一个接一个地冲进钢筋水泥半封闭的黑洞里抢修。故障排除了，很多党员却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乌发全白。

      我在无损探伤室工作了五年。每天穿着沉重的防护铅服，给百吨车上的重要零部件探伤。白天要配制好显影液和定影液，用酒精清洗夹片板，然后在暗室里将一张张X光胶片取出，按夹片板的尺寸裁切胶片，装入黑色的胶片袋。

      我们扛着便携式X光探伤设备到车体车间，先给百吨车的腹板焊纹清洗干净，划好线，做好探伤前的所有准备工作。直到下班，夜幕降临，探伤工人最繁忙的时候到了。

      我们将醒目的“禁”牌放置在车间的大门口，然后穿上沉甸甸的铅服，每人把关一个出入口，严禁人员出入。车间开吊车的“天仙”妹妹是我的中学同学，我指挥她将腹板吊置工作区域，等我将X胶片贴在划线位置后，带着她一起撤退到厚实的安全掩体，启动探伤开关。“天仙”妹妹很紧张，她把身上的防护铅服裏得紧紧的，豆大的汗珠直往地面上扑扑地掉落，我在旁边不停地安慰她，甚至讲笑话、唱歌，打消她的恐惧心理，直到天亮完成全部探伤工作，她才嘘了口气，脱下铅服，满身汗湿回家休息。我则回到探伤室，将成堆的胶片在暗室里冲洗评片，写评判报告。

      我离开工厂时，工厂的108吨、154吨自缷车获国家级创新大奖，工厂产值3.9亿元名列全国500强大型企业之一。30多年过去，现在企业股票上市，百吨车已更新换代到300吨级，企业产值过百亿。

      当年的车体车间已搬迁，厂址上一幢幢花园楼盘拔地而起。我购置一套给年迈的父母居住，我知道他们心里的留恋，这里是他们曾经抛洒汗水和热泪的地方，当然也有我的青春之歌开始奏响的乐章。

      在新居的花园小径上，意外重逢当年的“天仙”妹妹，她惊喜地与我握手，唠嗑刚刚退休，女儿找了工厂的一名技术员成家，她马上要当“外婆”啦。我问她还记得当年协助我们探伤工作的那个紧张之夜吗？她连连点头，咯咯咯地大笑，笑出了眼角的泪花。

      怎么会忘记呢？那样的火红年代，那样的火红乐章！

【散文】火红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