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岁月这条河
现在的我住在一所大学校园内，地处老城区，文化气息浓郁想来是一个亮点了。研究生楼后面有个人工池塘，没有考证它的发展史，只是偶尔闲暇时光在此逗留片刻，对于调节心情还是不错的选择。终归它是小了点，没几步就踏了一圈，夜深人静又会惊动塘边的情侣们。索性选在下雨的夜晚，一个人慢慢地踱步于此，雨水的大小不重要，我更喜欢雨的“浇灌”。
真正的散步是选择护城河了。历史上的城池周边总是环绕着一条护城河，合肥的护城河是有历史的，建于南宋乾道五年，经过若干年，分成六个段组成一条护城河。“琥珀潭”留下我足迹多于“稻香楼河”，感触各异，但同属护城河。河水很深，水面很宽，岸上栽种各种名贵树木，树下植被品种繁多。锻炼身体当然是“琥珀潭河”，用于散步“稻香楼河”实属首选，水边的栅栏就是一个特色。散步时候小声咳嗽一下，群鸟齐鸣，悦耳动听，躺在岸边的条椅上，聆听鸣叫，静看河流上面的波纹，那颗年轻的心又砰然跳跃起来。
幼年时，我家的北边，也有这样一条大河，叫做“老濉河”，河水最终流入洪泽湖。源头在哪里，时间久远，也就忘了它的发源地。河面很宽，水的深浅随着季节变换而不同。河岸两边全是槐树，枝上长着刺，稍不留意就会被扎了一下，钻心的疼。我的童年很多时光是在岸上、水里面度过的。我不只在秋风乍起时，在岸上捡起槐树落下的干树枝，用绳子捆扎起来，像倒下的稻草人；在春夏交接的时刻，我也会爬到树上，折断树枝，摘下上面的槐树花，在我的央求下，母亲用它做成可口的菜团。夏季，树林里窜动的蛇，有时候也会被我追赶着，直到它钻入洞内。
大河蜿蜒着盘旋在庄子的周围，就是一个大弧形，把整个村民都罩在里面。小时候经常听到人家说，大河的存在对于村子的益处，我憧憬着，总想着自己会在大河的庇佑下茁壮成长。大河送走了几代人，我无从得知，只是知道祖父是在这条河的挖掘中，经不起寒冷饥饿，躺在那里，再也没有起来。父亲沿袭着祖父的遗志，陪着祖父一起守护在大河的岸上，任凭酷暑寒冬。
春季的河流不那么吸引人，但景色宜人。水中长出各色各样的水草花儿，种类繁多，就连古稀老人都说不全那些花儿的名字。水底下泼墨般的蝌蚪群，倒是吸引了孩子们的兴致，大都用一玻璃瓶，用手捧起一些蝌蚪，小心翼翼地放在瓶子里，随后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看着看着，蝌蚪就死了，再也没有完成“小蝌蚪找妈妈”的使命。河岸旁冒出来的“毛毛草”，孩子们都会选择在周末去采摘，慢慢剥开，那嫩嫩的草心嚼起来竟是那样的香甜入口，软绵绵的，如同春天的微风。河里不时可见燕子掠过，野鸭疾驶，鸳鸯鱼贯而入------如果说让我很闹心的，那一定是蟾蜍产子了，每每看到它，我就会猛踢一脚，眼睛紧闭，因为它身上溅出的液体是有毒的。
夏季雨水量大，大河的水面平添了几许高度，梅雨季节河水会扑向两岸。地处平原，洪水是很少见的。但上游的河水冲下来，一样的迅猛，奔腾的河水夹带跳跃的鱼儿，画面别样的壮观。村中男女老少，大都会携带渔具直冲河中，不惧深浅。芦苇刚露出水面，没有那么茂密，一些杂鱼就会藏匿其中，捉起来无形中增添了难度。水草很旺，缠在身上，有时候令人裹足不前，却又觉得整个腿部痒痒的。河水要经过一片大的芦苇荡，中间有一河坝横在中间，水面深了，我们会凭着感觉趟着走，水面下来了，这个就变成拦截捉鱼的好地段。雨住了，我们又会在地上捡拾地皮，一种野生的菌类，拿回家母亲会用鸡蛋把洗净的地皮掺在一起，炒出来味道不是一般的香。
秋天的雨水很缠绵，河水不再像春天那样清澈见底。伸手可在水中捞到菱角来，那些伏在水岸的杂草有些显得粗糙起来，触到身上火辣辣的。芦苇荡显得夺目起来，一股脑扎进去，那些鲫鱼、鲶鱼就会被娴熟的手指夹起来，放入囊中，满载而归。秋末水面变得窄起来，手伸进去，凉意十足。鸟儿少了很多，河面上倒是多了很多鸬鹚，渔翁会拿着长长的杆子，任意指挥它们捕捉鱼类。飘落的黄叶浮在水面，顺着微风流动着，鱼儿咬动浮动的树叶，一起一伏跳跃着。
冬天总是要来临的，过了凉秋，初冬就逼近了。此刻河流好似静止的，蹲下来静静地上下仔细观察，才知道水依然是流动的。没有了渔翁，没有了小鸟，更不见泥鳅的窜动。满河美丽的芦苇絮，早已不见踪影，乡人早已卷起裤管，手拿镰刀，把熟透了的芦苇收回家中。河面上慢慢结了冰，随着飘雪，整个河流变得灰茫茫的。寒冬来临，在岸上行走，看着冰块的花纹，很容易断定黑鱼所处的位置。如若带着铁锹，找准了点，狠狠砸下去，冰块被砸破，洞口就会有黑鱼出现，说时迟那时快，一抓一个准。
春夏秋冬交替了多少年，没人去认真数过，好似大河不会老去，我也会永远年轻下去一样。我一边想着，一边变老，河水一边流着，一边变得日益干涸。
多少年来，我真的忘记了大河，除了偶尔会想起儿时戏水的样子。大河是否还记得我，无从得知，只是水流大海，期间的浮尘对于它来说仅是一滴水花。再踏入河流，说的具体些是河床，杂草丛生，令人不敢相信。是的，大河曾经的样子不复存在，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幸得“白龙庙”的开发，使得近乎干涸的部分河段得到整治，不过无论怎么改造，看起来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影子。两岸的槐树，不知何年何月早已消失怡尽，参差不齐的栽着新的品种，郁郁葱葱，但却再也闻不见儿时那槐树花的香味来。河岸的土地被破坏了，坑坑洼洼，有些被种了庄稼，显得极不协调。
是啊，大河历经坎坷，从年轻到壮年，而后到了垂暮之年，风风雨雨过了多少个春秋，原先的面貌伴随着岁月变了模样。就如人的一生，不管曾经多么辉煌，总经不住时间的摧残，直至变得苍老，乃至消失。
顺着河床漫无目的走着，是几许落寞还是丝丝荒凉，风吹草动起来，乱了我的眼，我无从回答。想起年少赤身裸体的在这大河横冲直撞的精神头，还有那钻入水中游刃有余捉鱼的灵巧。如今河水没了，那裂开的河床，冷冷地告诉我，一切都已过去了。我的大河，如今到哪里去了？我扯着长在河床里的清草，河床太干，草没有半点动静，倒是手上出现了“一抹青”。
风儿吹起来，吹动我那早已变得稀疏的发梢，顺势坐在草丛里，任由河床的土戳着屁股，我的眼变得渐渐湿润起来。
是否我如故乡这条河，经过岁月的洗涤，变得愈发老了，不再那么龙腾虎跃了？
或许此时，沾染了未老先衰的迹象。的确如此，我没有达到蛰居于这大院，干坐着，不能再去远方的地步。可是，远方的热闹或许根本就不属于我的，我少了激情，没了奢望。
我的童年乃至青少年，都离不开我家乡的河，围绕着它奔流不息，我渡过了十几年。中学给与我很多的快乐，虽然经常会遭到老师的训斥乃至暴打，然而中学的时光终究是值得回忆的。在那里，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英语，什么是友谊，什么是住校。我享受到手拿一本书，静静地躺在河岸边晒太阳，静观鸟飞鱼跃，聆听草虫鸣叫。
读书的兴趣是多变的，忽然想看故事会了；又忽然想看小人书了；又忽然想看神话传说书籍了，这都没有关系，根本没有孰轻孰重。尽情看吧，满足兴趣才是主题，毕竟多读书总是没有错的。
后来读了高中，结识了更多的同学，见识了一些远比家乡大的世面。只是那会不懂得欣赏漂亮女孩，收到情书我都会公然与众，想来那会还是懵懂的。渐渐地懂得了外面有很多自己没见过的，如同歌星，和小时候迷恋电影一个样子。晚上可以一个人，走到校园外，哼着刚学会的歌曲，学校外的场地很大，那会没有感到荒凉，安静的晚上，除了我独自行走，没有感到周围有什么存在，哪怕树叶被风吹起传来的沙沙声。
各种艺术及梦想都要去碰撞。父母给与的伙食费，我会挤出一点，买了可以让精神富有的物品，那时候当然是港台歌星照片了，墙上贴的满满的。那会迷上了歌曲，或许是发育不良，高中时候我的歌声并没有打动过任何人。
读了大学，我稍微知道该恋爱了，可是爱好过多，谈情说爱没有占据中心任务。我甚至不知我爱谁，或者谁在爱着我。学校的烦琐事都是我自己闲着发慌滋生出来的。所有的一切，让我失望过，痛苦过，不过都是一笔精神财富，对于后来的生活和工作都是一种安慰和鼓舞。无意中会让女孩子失望过，因为我的确不懂如何珍惜爱，事实上，那会我不懂爱情。
后来参加工作了，边工作着，边后悔着，埋怨自己错失良机，更后悔自己浪费青春。梦想，充实了我的青春，也结束了我的青春。
结婚了很久，直到有了女儿，我才发现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原来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它牵扯到双方更多的人。为了维系婚姻，为了女儿健康成长，我失去的和得到的是否平衡，只有天知道。而女儿大了，飞到远方去追寻属于她自己的梦，那骑在我脖子上嘻嘻哈哈的幸福场面，成了回忆，永久定格在那儿，我能记起，只是女儿如何记得住。
工作中得到锻炼的机会并不是太多，有时候会埋怨自己与伯乐无缘，没有发挥真实价值。那些在工作中一起相处过来的同事，大都成了朋友，时间久了，也成了新的惦记。曾经那么热衷的学历，如今看来是那么荒唐，一沓意义不大的证书却成为搬家的累赘。
亲情从原先被父母宠爱，如今变得要爱母亲，爱孩子，爱所有带血缘关系的至亲，包括妻子，在患难中，她成了我亲情中很重要的一份。疼爱我的父亲，历经坎坷，好容音盼来了安享晚年的开始，又那么急匆匆地撒手人寰。父亲的离去，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观，使我很长时间处于忧郁中，难以自拔。母亲也老了，老的不如先前爱唠叨，我深知，总有一天，母亲也会离我而去。爱我一辈子的大姐，如今也做了外婆，很快就要从工作岗位上光荣退休，我只愿她健康、快乐。这亲情走到这里，开始有了新的分支，就如生命的延续一样，怒放着。
老了倒是爱上了文学，细思量，好像有点怪怪的，我哪里有文学的细胞啊。或是回归原点，圆了儿时的文学梦？一天不读文学书，好似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憋得慌。三毛说过：“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许多时候，自己可能以为许多看过的书籍都成过眼烟云，不复记忆，其实它们仍是潜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想必我是在老去的路上，为减少遗憾而别出心裁要读书写字的吧，不过当下做出这样结论还是早了点。
我的青春，价值如何？欢乐多，苦恼多？到了这个年纪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想到自己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就想起家乡那条贯穿在岁月中的河，只是河水最终流入大海，而我最终也要走向人生彼岸。大河从开挖伊始，经历水上航行轮船的辉煌期，后来由于大自然被人为破坏，河水不再清澈，甚至干涸。我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吗，人为的因素，倒是自己是破坏的主要分子，再去修补，暮然回首，已是午后阳光，朝气不再。
倒是静下心来，用文字记载过往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如实描述生活中的很多细节。我的青春啊，就是一条河流，承载着过多的欢快与痛苦。这岁月的河，终究是靠自己一个人来行走，从波涛汹涌到河流干涸。岁月的长河就是一首歌，当唱完最后那一个音符，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点。
岁月，就是一条长河！吸了一口烟，抿了一口茶，蓦然意识到自己只趟过人生长河的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