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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战争性暴力(彦坂谛《男性神话》)

2013-12-01  本文已影响390人  七谷小茶

《男性神话》
作者:彦坂谛
出版社:径书房
出版年份:1991

战争中性暴力的如影随形,自古以来便有之。然而仅仅把性暴力看成战争的副产品,来讲战争的残酷,或看成战争的罪行,并不能触及其本质。首先,战时强奸绝不可能仅仅是出于性欲,强奸行为本身是“征服”的象征,某种意义上就是战争行为本身。再进一步分析,为什么一方的女性容易成为对方的强奸对象,则源于父权社会下女性是“所有物”的意识,而强奸行为可以代表“侮辱”也是出于这样的前提。因此,对战争性暴力问题的诘问,必然要指向社会的性别构造。
  彦坂谛这本《男性神话》,从性别角度来剖析侵略战争中日本军队的慰安妇以及强奸问题,着实可贵。他并没有将语境局限于“战争中”,而是将战时性暴力作为“日常生活”的“延长线”上的问题提出,矛头直指男性的“性”。而读完全书则明白,他的笔锋最终针对的,不只是男性,好像是“社会”但也不是“社会”,而是身处这个社会中的每个“个人”。

“支配主体”的男性神话

为什么说战时性暴力是“日常生活”的“延长线”上的问题?作者说:“战场上日本兵和女人的关系——无论是和'慰安妇'的关系,还是他们强奸(并杀害)的当地妇女的关系,也许应该说是绝对无关系的关系——都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和平>的<日常>中的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的集约表现。”而这种“关系”,一言以蔽之,就是非对等的关系。
  日常生活中,想和女性拥有性关系时,想到的不是想用金钱“买女人”就是用暴力占有的男人屡见不鲜。对他们来说,构建自由、对等、全身心的性关系太麻烦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拥有这样的关系。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可悲的男人”。而越是这样可悲的男人,越容易深陷在性关系上男性是“支配主体”的神话不可自拔。
  根据日本老兵的证言,由于在行军中队伍不能停下,喜欢强奸的士兵们就在途中用胡萝卜、高粱等物戳入女性下体为乐。残忍而荒诞的行为背后,是男人将女人“占为已有”的幻想。(另一方面这个例子也证明了战时强奸并非出于性欲。)所谓“所有权”,就是一方将另一方彻底支配的权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胡萝卜、高粱的象征性强奸正是男性试图通过性行为“占有”女性的高度抽象性表现。但这种“占有”终究不过是男性一方的幻想而已。而为了阻止幻想破灭,最终只能通过杀死对方,将“所有物”自行毁灭的行为来实现“占有”。

士兵的性行为与主体性

日常生活中已埋下伏笔的“非对等”的性关系,到了战场上,更凸显了出来。无论是慰安妇制度还是强奸,“作为自由对等的人与人之间的性行为的不可能实现性,正是战场上士兵的性的核心。”
  慰安妇这一制度产生的背景,是战时强奸的多发以及禁令的无效。对以长期占领为目的的军当局来说,对士兵损害“皇军威信”的行为当然要想个对策。作者指出,“战时买春”不过是制度化了的“战时强奸” ,只不过当将“战时强奸”视为战士自然行为的时代的道德规范已不再适用,便向将买卖春视为基于市场原理的自由经济行为这一西欧近代的道德规范转移罢了。
  士兵这一身份的特殊性,尤其是在“帝国军队”这一“全世界罕有的前近代的暴力集团”,“人之为人最为困难的环境”(语出高崎隆治《战争与战争文学》)中,则体现在是被物化,剥夺主体性的存在。对于士兵的性行为,作者提出一假说,即“物化”的兵通过性行为来产生找回主体性的幻觉(以“男人”的身份成为支配的主体),然而士兵与慰安妇的性行为,本身就脱离不了“上头”的掌心,甚至士兵的“欲望”本身,也是被“上头”一手掌控的,所以幻觉终究不过是幻觉。至于战时强奸,表面上看似是违抗禁令的个人主动行为,实际上被士兵侵犯的妇女,是被“大日本帝国军队”的武力所侵犯,士兵依然是在“上头”的掌控之下。
  那么,如果说士兵是被剥夺主体性“物化”了的存在,是不是说战时强奸以及战争的责任应该被归结到“作为制度的军队”及“天皇”上呢?作者的回答是,人即使被“物化”,终究是“人”,不可能完全化为“物”。军队强迫人化为“物”,但最终成为“人”还是“物”,是人自身选择的结果。也就是说,个人在自身“被物化”上是有责任的。

个人与社会

现实中,明知强奸是被禁止的仍然大胆触犯禁令的士兵,原因不过是“大家都在做”。而这种“大家一起”,正是被白井爱命名为“和的权力”的软性而可怕的支配主体。我们被这个主体支配,同时自觉地维护它,并继续用它去支配别人。
  为什么遭受强奸是“屈辱”?为什么性暴力的受害者常常要承受社会眼光的二次暴力?为什么男女之间不对等的性关系依然是常态?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意识到,支配我们的观念,同时也正是我们自觉维护的结果。在这个社会中,无论男女都是推脱不了责任的同案犯。
  正如军队中个人可以选择抗拒“物化”,社会的问题也首先是个人要自行解决的自身的问题。我们得到的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如果只是将其当成一种“宿命”,那么我们在身为受害者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担当加害者的角色。
  作者如是说:我们通过学问来把握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很重要,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知道其陷阱在于,最终这些认识只会成为对现实的承认及容忍。他还补充道,所谓陷阱是指做学问的人踩入陷阱,并非是说学问本身是陷阱。对此,我当引以为自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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