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特雷弗学什么?
一个作家最大的成就是什么?他不仅影响了很多读者,而且使更多人成了作家。
爱尔兰小说家威廉·特雷弗是女作家李翔云的偶像,当年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李翔云弃医学文,成为世界文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介于这个原因,我们开始了一个有趣地探索,威廉·特雷弗究竟何方仙人?他为何具有如此的魔力?
事实上,威廉·特雷弗的作品近几年才出现在国内。
特雷弗曾透露过一个小小的趣闻:在成为全职作家之前,他有段时间在一所小学教美术,那时,他并不知道,他的作品将名扬世界,他将成为一名专业作家,更没有想到,他会被人们称之为“爱尔兰的契柯夫”。契柯夫一直是他心目中的男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
但现实就这么恶作剧,他的人生充满了黑色喜剧。
一次,他布置作业,让孩子们画出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丑的女人。后来,当校长走进教室时诧异地问道:“美术教室墙上怎么挂了这么多丑女人的画儿?为什么有些女人的鼻孔里还挂着可怕的烟头?”
“遗憾的是,大多数孩子们在画的时候想到的都是校长夫人。我喜欢孩子们性子里这种小魔头的调皮劲儿。” 特雷弗笑着说道。
现在我们看出了这则轶闻里的倪端,它蕴藏了特雷弗作为小说家——最突出的趣味和特色:一种反英雄式的对于平凡的由衷欣赏,一种叫人又哭又笑的幽默。
中国古代诗人陆游说:功夫在诗外 。作者有着良好的绘画基础,这使他的眼光十分独到。一眼就能看出事物最重要的特色,人物也像印象派笔下的肖像画。
“短篇小说是短暂一瞥的艺术。如果说长篇小说是一幅复杂的文艺复兴画作的话,短篇小说就是印象派画作。它应当揭示某种真相。” 特雷弗说。
《出轨》中一个向前妻倾诉罪行的中年服务生、一个与同伴八卦家庭教师后心生愧疚的女学生、一对经相亲介绍所认识的孤独男女、一个担心少女离家出走的苦涩牧师⋯⋯总之,都不是快乐的人。
特雷弗的笔法柔软多变,人们显然认同一个罕见的形容词:魔鬼般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带领读者进入一个精神上有障碍的男人内心,描写他对旧恨新仇的执着,保留多年的小纸条,杀人后点一份大餐,以跟踪人为乐趣⋯⋯然而最让人不安的是在故事的结尾,这个男人的前妻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用同情抚慰了他,赠予他或许短暂的救赎。不得不说,他掌握了短篇小说精彩结尾的秘诀。
《出轨》的中心话题是男女关系,在描写这一段关系时,特雷弗喜爱分段展示男女主角的视角,以视角交错的方式推动情节,最后让二人抵达某个情感的端点,这一点在《在外一晚》中也有所体现。
多视角的引入像一双手轻轻地拨开流动的时间,在分割的同时也放缓了流动速度。时间在特雷弗的手中分生出千头万绪,最后渐渐变成了静物一般的存在。
“我写了很多内心的东西,回溯到童年,以某件小事或某个瞬间为支点。通过孤立一次相遇,再孤立过去一个事件,你便能建立起一个真实的人生。回忆同样能塑造人物——你如何回忆往事说明了你是怎样一个人。人们竭力将自己非常私密的一面分享给他人。”
《出轨》中大多数男女主人公大多在五十岁上下、没有子嗣,并且往往背负着对流逝情感的悔憾。有若干丧偶的主人公如今无朋无伴,需要照顾自己,缺少倾诉的对象。
全书中最出色的故事之一《孤独》正是由倾诉的欲望驱动叙事,叙述者在年少时,将自己母亲的情人推下楼梯导致后者去世,愧疚的父母带着少女远离家乡,毕生在旅店与旅店之间颠破流离,双亲去世后落单的女人想说出真相,却意识到:真相残酷诡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特雷弗发明了自己的孤独。《贾斯蒂娜的牧师》里的中年牧师见证着自己的教区缓慢地步向衰亡,特雷弗的主人公们通常能灵光乍现,在短暂的一瞥之间洞穿自己或空虚、或孤独的人生,获得关于自己的宝贵真相。
特雷弗似乎在说,我们归根结底要做的就是接受我们所拥有的、进行妥协;而妥协与接受需要巨大的勇气。
特雷弗自己的婚姻是幸福的,他的每本新书都献给自己迄今相伴六十多年的伴侣简。1952年,他迎娶了大学时候的女友简。
婚后他辞去家教的工作,在爱尔兰北部的一所学校教了一年半书。后来学校倒闭,特雷弗只好离开爱尔兰前往英国。
在英国,特雷弗起初在学校担任美术老师,然后尝试做一个雕塑家,靠雕塑谋生,生活了七年。
直到后来他的第一个孩子出世,做雕塑家的微薄收入不足以养活一家人,特雷弗才转而在伦敦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并开始尝试写作短篇小说。在出名之前,他的日子一直都很潦倒。
但是,显然上帝偏爱他,他不仅有才华,而且婚姻幸福。
他幸福的婚姻并未让他想通自己的父母为何不能好好相处,“在所有被引爆的争吵中,在所有的指责和反唇相讥中,在所有挥之不去的沉默中,都没有一条线索能指明这场失败婚姻的真相。”他在不同的采访中提起,“我老是在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婚姻和某段情感关系中总会发生什么事情,没人知道,因为它被藏起来了,出于羞耻或其他原因。这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正是这样的谜团让他对人物的兴趣大于情节。
他的作品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温柔的同情,因模糊和随机而更贴近生活的故事情节,以及悲喜交加的基调。
正如特雷弗曾说过的:“我并不相信黑与白;我相信灰色的阴影和朦胧。长篇小说模仿生活,短篇小说则是截取其中的骨架,没有犹豫和徘徊的内容,而是爆发性地表现出真理。”
作家1928年出生于爱尔兰, 2016年11月20日病逝于英国,享年88岁。他死后,他的作品更加迅速地在全世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