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特辑芳草集烟雨亭

老去的母亲

2020-03-28  本文已影响0人  驿路梅花w

母亲已经八十了。八十岁的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的老,体现在很多方面。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二嫂接,听到是我就喊母亲,从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我仿佛看到母亲慢慢地起身下床,慢慢地穿上拖鞋,蹒跚地来到客厅,蹲在电视柜前的话机旁,母亲的声音传过来“冬梅呀”,我忙说“哎,妈,你干啥呢”,母亲问“啥?我听不清啊”,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说听不清,我老是怀疑她话机拿的不对,听筒没正对着耳朵,于是我就喊“妈你是不是电话拿的不对呀,怎么听不见呢”,母亲又说“你说啥?”如此反复,等于什么也没说,我只好大声问“妈你怎么样,挺好的吧”,这声问候母亲常常能听到,也大声回我“挺好,你不也挺好吗”?听到我说“挺好”,母亲就放心地说“挺好就行,我也挺好,你不用惦心,没事就挂了吧”。挂断电话,心里怅然若失。从前那个耳聪目明、脚底生风、伶牙俐齿的母亲,再也找不回来了。

母亲晚年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并不贪杯,每晚喝少量的白酒。近年来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两次脑血栓发作,一次心脏病病危,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遵医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让母亲喝酒了,但是能感到每晚吃饭时她的落寞。后来哥嫂说,母亲再活还能活几年呢,不如让她在世的日子开心些,想喝,就让她喝吧,于是又给母亲开了戒。每次我回去,晚饭前,看到二哥这边支上饭桌,母亲就下地去给自己倒酒,酒就放在她自己房间的写字台面上。每次只要我在,母亲倒酒我都忍不住在一旁监督,生怕她倒多了,酒后又引起身体不适。我一说“妈你少倒啊”,母亲马上就说“哎呀,不多呀”,语气里有些不高兴和不耐烦。然后,菜还没上桌,母亲就早早坐到餐桌前专属她的舒适一些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等着。

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后,每次回老家我都陪母亲住。以往我住母亲那里,晚上娘俩儿躺在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一起回忆故人旧事,小时候的乡邻,谁家的孩子出息了,谁家的孩子现在还打着光棍,没娶上媳妇;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出嫁,性情越来越古怪,和父母住在一起,地却分开种,收成也各是各的,她买的水果也不让父母吃。母亲娓娓地讲,我边听边感慨唏嘘,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聊就聊到半夜。有时我实在太困了,母亲还意犹未尽,我不得已就装着睡着了。现在我再回去陪母亲住,母亲的话不那么多了,好像对乡人乡事也不那么有兴致了,或许很多事也不记得了。那时是母亲讲不完,现在是我启发她、鼓励她讲,她却常常说“冬啊,困了,睡吧”。

每年的大年初二,是我们一大家子四代、26口人团聚的日子。哥哥们轮流做东,在县城找一家环境好些、宽敞些的酒店,一个大房间,两大桌子,一起聚餐。这一天,母亲必是端坐在上座,子女轮流向她老人家敬酒,表达祝福。母亲默默地听,静静地吃,自顾自地喝酒,有时面带微笑,有时面无表情,有时又像是在深思。年轻时极善言辞的母亲,好像关上了一扇门,在众人面前不怎么说话了。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习惯这样的母亲,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郁结着。

现在,我释然了。这也许就是生命从旺盛到枯萎的必经过程。母亲也不是神,母亲累了,也许现在,她更需要像个孩子一样,活得简单些,再简单些。          (写于 2018年9月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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